第二章.五諜壯舉(2)(1 / 3)

24.2.2

第五大道20號

22:40

呂律調在驚愕之中看到的那張臉真的是奇醜無比,沒人知道它是怎麼將那麼多的內容集成在一巴掌大小的方寸間的,浩如煙海的記憶,幾度沉浮的經曆,全都在那上麵留下了印記。恍如冰河世紀形成的峽穀,亦如白堊紀大爆炸的塵起,再不就是2012年大洪水肆虐之後的滿目瘡痍。這個世界已知的未知的自然災害,都難以留下如此的慘跡。那或許是外星人造訪地球之後形成的版圖,亦或是地球人征服了銀河係以外拓展的疆域。反正它不是正常人的思維可以超越的極限,也不是人類的想象力能夠獲取的啟迪。五千年上下的累積,直到今日說起了這張臉,才知道人類的語言的確是,貧瘠。

贅肉堆累,最厚重的一塊扁腮肌堪比沙皮。溝壑縱橫,最深處的一道皺渠可以藏匿一頭驢。眼睛擠兌的幾乎看不到,不知埋沒在了哪片坑窪裏,恍惚是兩塊毗鄰的爛泥塘,偶爾才會有沉沙泛起。惟有那兩片厚大的嘴唇,才是荒蕪的起伏上地標性的崛起,有的時候它們也像是兩片爛菜葉,不慎飄落在了灌木叢裏。那是“老爹”難得一見的笑容,是他不輕易展露的詼諧與童趣。

他身型雖胖,卻不影響行動如常;他腿腳不便,可行走絕無聲響。他像一道幡,高掛夜空隨風展;他如一縷煙,來去無痕追風轉。這樣的一個怪物,形同史前巨獸一般,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人去樓空之地,突然出現在身後,怕是換了誰都難以淡定的吧!

呂律調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差一點就失聲大叫起來,一時間大腦空白手腳僵硬的呆立在了那裏,像根木頭樁子一樣,而槍卻在不知不覺間早已易手。

“別嚐試無謂的努力了,那樣隻會傷到你自己。”

“老爹”說話的聲音很飄渺,像從很遠的地方蕩來的天籟之音。其實,那是透過他寬厚胸腔的共鳴發出來的。但你從他的臉上卻絲毫也看不出痕跡,那兩片厚厚的嘴唇竟連動都不動一下,因為,他從來都是用腹語傳聲的。

呂律調強自按住心頭的恐懼,朝前慢行了幾步,她這麼做並非是想從這怪物的手下脫身,而隻不過是想逃開這個怪物那惡心人的鼻息。

“坐下吧,你是這裏唯一活著的人了。”

“老爹”今天的話顯得有些多,由於對即將開始的新生活有著無限的憧憬,因而讓他沒能猜透呂律調此刻的心思。麵對再一次的威脅,已經迅速擺脫了驚慌的呂律調采取了針鋒相對的態度,她頭也不回的說道:

“那你算什麼?難道,我是在和死人講話嗎?”

“很快都會死的,隻是方式略有不同,有些人死的很難堪,比如你們的那位老先生。其實,如果他能識時務一些的話,嗬…嘿兒!”

“老爹”的話,雖然暗指尹博,實際上卻明顯是種威脅。呂律調麵對挑釁,並不打算退縮,她強忍著憤怒,嘴上仍舊不甘示弱。就聽她語調尖刻的嘲諷道:

“對一個奇醜無比的人來說,無論怎樣一種死法,怕是都不會好看的。”

呂律調冒險這樣做其實也是有她自己特殊想法的,她想,必須想辦法激怒這個怪物,如果他比自己還要冷靜的話,那就永遠也不會有機可乘了。不想,“老爹”聽了這番話卻顯得很開心,就見他的兩片又厚又大的嘴唇難得一見的咧了咧,隨即傳來一陣衝洗馬桶似的聲音,那是“老爹”隻有在開心時才會發出的笑聲。

哈…嘩…!

呂律調感到一陣惡心,她強自忍住作嘔的感覺,恨恨的說道:

“想必,見不得陽光的東西才會在背後下手,對待一個老人,你也做的出來,真是禽獸不如!”

呂律調的這句話讓“老爹”收了笑聲,但並非是因為惱羞成怒,而是他浪費不起這寶貴的時間。他在心裏嘲笑道:“老爹”可沒工夫跟你在這兒扯淡,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呢!再說,施放出來的電磁幹擾是有時間限製的,容不得她再磨磨蹭蹭的了。於是,“老爹”的笑聲一斂,沉聲說道:

“好啦!別磨嘴皮子了,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我們的時間可不多的。”

這一次呂律調沒有答腔,她知道麵前的這個家夥決非等閑之輩,料定他不會因為自己的三言兩語就亂了方寸。心想,看他行不顯聲,語不露跡的高深手法,就不難猜出博士為何會被他所害了,為此,更要加倍小心才行!

看著“老爹”倒提著HKP7的熟練架勢,早已經放棄了硬拚打算的呂律調變得更加確定:這家夥無疑是個無間老手,此刻他迫不及待的跳到台前來,至少可以說明一點,這家夥他再也隱藏不下去了。看他急匆匆想要離開的樣子,呂律調就知道,那家夥除了想實施自己的計劃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意圖,那就是要逃。可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偷襲六處,到底是想達到什麼目的呢?呂律調因一時猜不透其中的奧妙,所以隻好暫時緘默,以觀動靜。

呂律調打定主意之後,她假裝順從的坐了下來,有意識的側過身去,這樣一來,她就將自己的左手隱在了辦公桌的後麵,呂律調的心思縝密絕對傳承了其母的性格特點,她在不露聲色之中便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尋找機會采取行動,因為在每張桌子的下邊都有一隻塑料垃圾桶,若是將它掄起來,它堅硬的邊角將是一件極其銳利的武器。

“你最好把雙手放到桌麵上,或者,任何一個讓我隨時都能夠看得到的地方,你想雙手舉在頭頂上嗎?那可是個很難堪的姿勢啊!別逼我讓你那麼做。哦,再給你一個忠告,最好別輕舉妄動,我還不想傷到你。”

“老爹”很鬼頭的看穿了呂律調的想法,他的命令聽起來就像是一種施舍,行將隱退的“老爹”顯得過於張狂了,他不自覺的已經自負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呂律調無奈的將雙手平放到了桌麵上,她用蔑視的目光斜視著那張令人惡心的醜臉,用最後的一點尊嚴無力的抗爭著。

“我們來做筆交易吧!事先說好,我不接受討價還價,隻有行,或者不行。”

“老爹”一邊輕描淡寫的說著,一邊湊到了呂律調的近前,這讓她再一次的陷入到了那股難聞的鼻息之中,躲已無處可躲,她隻好側仰起頭,盡量遠離這個渾身散發著腐臭氣味的怪物。

“老爹”極其自負的晃了晃他的大腦袋,然後,厚顏無恥的說道:

“我出你的命,換你手頭上的航母設計資料,這是最終報價,你隻有三十秒鍾的時間考慮。現在,計時開始。”

“老爹”說完便不再吭聲了,他麻利的卸下了HKP7的彈夾,跟著退下槍膛裏的最後一顆子彈,然後,他出人意料的將槍和彈夾一起扔出老遠。顯然,他殺人是用不著槍的,他的兩隻大手就是最凶悍的武器。

“時間到!”

辦完了這一切之後,“老爹“便隨口喊停了。他把兩隻厚實的手掌來回的搓了搓,然後像兩扇蒲團一樣的合攏在一起,胳膊肘支在了桌麵之上,把臉湊近了呂律調,渾濁的目光沉沉的鎖定了他要征服的獵物,像團陰霾一樣,冷森森的氣場立時鋪天蓋地罩住了呂律調,逼迫著她即刻給出答案來。

在這恍如白駒過隙一般短暫的時間裏,呂律調的大腦高速運轉著,其效率絲毫也不亞於“銀河”超級計算機。她把對方的目標企圖,雙方的優劣對比,應對的勝算可能,一一列舉出來,快速的分析平衡,以期確定一個敗中取勝的方略來。

她知道這個醜惡的家夥絕對不是在恐嚇,他的確沒有時間再等了。呂律調的心裏很清楚,他要麼從自己這裏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要麼就會鋌而走險,出手殺人對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反正他是不會空手離開的。從他動用了電磁幹擾設備,又不惜冒險親自前來這一點上就看得非常清楚,他顯然是誌在必得。呂律調斷定,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現在隻等著這份告別的禮物了。

呂律調的從容考慮是有原因的,當她從“老爹“的嘴裏聽說了他的企圖之後,一直懸著的心反而落了下來,本來六神無主的心緒像是突然間有了準譜似的,冥冥之中她有了一個佯攻詐敗的計謀,這對她來說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一樣,又好像是得到了博士的英靈庇佑。

原來,呂律調的手上的確留有一份航母的設計方案,那是在荊軒臨走之時偷偷塞到她手上的。這情況當時留在小樓裏的荀循不知道,舒展不知道,樊瞳更不知道,是的,除了呂荊二人就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呂律調想,既然他想要,不如就投其所好,先給他個熱火罐兒抱一抱,量他也猜不到,自己在其中做過的手腳,那是自己的專長,專業人士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識破,更何況這個天煞一般的醜八怪!你殺害了博士,我不送你下地獄,還有誰送你下地獄?

一個計劃在呂律調狀似驚慌的神色下如靈光乍現般的悄然形成了。那看似一個無奈之舉,實則是一個韜晦之計,它像是一個求生的憐惜,其實卻是一個迷惑的棋局。這一刻,呂律調的複仇之心陡起,挫骨揚灰的念頭埋在心底,她把一個女人的巧算心機,全部隱藏在了柔弱無助的外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