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3
巴黎 13區
16:50(23:50)
側著身擠出地鐵車廂狹窄的自動平開門,一時來不及擺脫時速超過六十公裏的快速移動,大腦的平衡係統還停留在搖擺和晃動之中,但是嗅覺的觸角就已經捕捉到了混雜在空氣中的那種特殊的飯香味。油炸麻椒的辛辣,蔥花熗鍋的焦香,湯煲排骨的微熏,清蒸魚蟹鮮新,他初始得到的訊息表明,中國區到了。
雖然,在這樣一個近乎封閉的地鐵車站裏,這股味道並不算討人喜歡,但是,由於這裏的空氣流通大半是依靠地鐵隧道裏的氣流來帶動的,所以,在捂悶憋糗的不暢氣息當中,這股中餐特有的飯香就讓人頓生親切之感。於是,它在這個人的心中便激起了一番感慨,他不由得暗自歎道:嗯,好熟悉的味道啊!
心中想著,身形絲毫也不怠慢。他的兩腳剛一踏上地麵,心裏便有了踏實感,仿佛浮雲變幻成神馬,即刻便有了馳騁的欲望。他沒有片刻的猶豫,稍一抹身便沿著長長的通道朝站外走去了。他走得迅疾,留給擦身而過的人們微風撲麵一般的感覺,而他疾走時的畫麵真好像獨自穿梭於樹林,行人對他來說就如同靜止的一般,這種感覺好不駭人!
這是個懂得神行之術的人,風靡法國的“跑酷”對他來說隻能算是閃展騰挪中的一小部分,細究起來無非就是躥房越脊一類的雞鳴狗盜之術,那是些舊時混跡於市井的潑皮無聊們慣常使用的招數,平時看來身輕似燕的“跑酷”高手們,一但離開了他們熟悉的街區,冷不丁的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時,他們矯健的身手恐怕就使不靈了,若是和這個人高行高走低來低去的本事比起來,怕是連九牛之一毫也未必趕得上,由此,他看輕“跑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隔著薄軟澀彈的鞋底,腳掌和五指都有了真實的抓地感,“中間人”馬不停蹄的疾走之中,心裏麵則在暗自的提醒著自己:“唐笛”的重托是有時間期限的,如果不能在六十分鍾之內把口信帶給“大師”,那就預示著這次情報傳遞的失敗,因為距離“幽靈的毀滅”發起的時間也僅剩下不足五個小時了,就算“大師”能夠把情報發送出去,但到了那個時候也於事無補了,因為預警的期限已過,想要采取任何一種防範的舉措都已經來不及了。而海南,中國未來的航母基地,極有可能在尚未啟用之前就遭到毀滅,那樣一來,寄托著中華民族強國之夢的藍海計劃怕是又要被推遲了,而世界留給中國和平崛起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還有幾個三十年可以讓你韜光養晦呢?如此,自己將是千古罪人啊!
“中間人”一想到這些,不由自主的將一口丹田氣提至小腹,腳下愈發變得輕快起來,人既像是一陣輕風刮過,又像是一團霧氣散開,眨眼之間便已經飄過了長長的站台。
剛一步出巴黎千篇一律的地鐵站口,撲麵而來的中國氣息便充滿了眼簾,“中間人”稍稍辨了辨方向,跟著便一扭身,掉頭朝著大街的北向走去了。大街的兩側到處都是中國人開的商鋪,但 “中間人”的目光始終都盯著前方的街口,腳下絲毫也不減力。因為,此刻的“中間人”隻把一件事擱在了心上,那就是即刻找到“大師”,把“唐笛”口述的情報轉達給他。但是,久未謀麵的“大師”是否還在那個地方呢?對此,“中間人”的心裏真的沒底
沿著這條大街往北走,大約五百米之遙有個岔路口,左轉進去之後再走百餘米便有一所華人辦的補習學校,那是為初到巴黎的中國人服務的。原本是一所私立中學校長的“大師”熱衷於教育工作,他在退休以後就在這所學校裏義務任教了,而今算起來也有七八年之久。
“中間人”初識“大師”也是在這所學校裏,代表慈善組織募集善款的“中間人”常常跑來。正是通過這所學校的“校長”,“中間人”才得以結識了“大師”。而由於有了“校長”的穿針引線,“中間人”和“大師”便能夠在這所學校的掩護下安全的見麵了,“中間人”雖然對“大師”的行蹤沒有把握,但對找到他的下線“校長”卻是充滿了信心,正因如此,“中間人”才大膽的接受了“唐笛”的委托,把這一曆史的重任擔了起來。
原來,深諳內中緣由的“唐笛”在情急之下隻能冒險在克裏參議員的家裏給“中間人”打電話了,表麵上談及的都是些關於募集善款的事,暗含著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懂的暗語。於是,關於“幽靈毀滅”的情報便這樣輾轉的傳到了巴黎,意欲通過“大師”直接通報給國內。
其實,這看似頗費周折的傳遞方式,其實也是萬般無奈之舉。要知道,除了“唐笛”和“大師”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可以不經審核便能讓總部確信情報的準確性了。而眼前麵臨的重大危險卻又容不得再耽擱時間的,既然“唐笛”的通信渠道受阻,那麼,唯一能夠指望的便隻有“大師”一個人了。
以“中間人”的腳力,跨越這短短的幾百米距離也就是眨眼之間的事,轉過了街口之後,“大師”做義工的那所學校就已在“中間人”的眼前了,就見他稍微站了站腳,調勻了呼吸之後,重新提起一口氣來,跟著,便又撩開大步,直奔著學校的校門走去了。
單從外表上看,這座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校舍絲毫也不遜於中國南方的百年老宅,除了格局和樣式全麵傳承了中國式建築的風格之外,它的用料和做工也頗具中國傳統文化的神韻,若是初來乍到,猛一抬眼,還真的會以為自己是置身於江南的某處名人的深宅大院之中呢!
熟門熟路的“中間人”腳步匆匆的來到了校門前,但他沒有徑直走進學校,更沒有駐足在校門口朝裏張望,而是略略的放慢了腳步,然後,繼續邁步朝前走去了。原來,致使“中間人”過門不入的直接原因竟是一輛大頭鞋式樣的警車,此刻它就停在臨街內凹的校門口上,從遠處觀察的“中間人”根本是看不到它的,直到走近前來這才發現,他的心裏不免一沉,暗想道:一輛法國警車光顧這所百分百屬於華人並服務於華人的學校,怎麼會這麼巧呢?
是的,平素裏法國警察是很少到這片華人社區中來的,正因如此,今天的特殊狀況就尤其顯得不同尋常,也難怪“中間人”會做出過門不入的謹慎反應了。但是,他還是在走過校門之後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就見他轉回身,堅定的朝著校門口走來了,步伐雖不如先前時那般迅捷,卻比剛才趕路時顯得穩重。“中間人”想,傳遞情報至關重要,無論如何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如果放棄尋找“大師”,那麼“唐笛”的口信又如何及時的傳回國內呢?
“中間人”在靜悄悄的校門口上沒發現有任何的異常,於是,他邁過了高高的木頭門檻,側目朝著門房裏張望,透過窗明幾淨的玻璃窗卻不見有看門人在那兒,“中間人”的心裏緊了緊,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走進了天井,晴朗的天空不覺間濃縮成了一方幽暗高掛在頭頂,他這才發現,相比起院外這裏暗了許多,四周的每一扇窗子裏都已經點起了燈,而他自己雖然是站在了宅院的正當中,卻獨獨是他隱在了燈影裏,一時間“中間人”覺得這學校的氛圍詭異深邃。
“你找誰呀!”
就在“中間人”遲疑彷徨之際,一個不怎麼純正的江南口音從二樓的回廊上傳來,“中間人”的心下不由得一喜,他聽得出那是“校長”的聲音。
“中間人”連忙抬頭朝著聲音的來處望去,口上則連聲應道:
“我是‘關愛天下’慈善團體的募捐人,先生,可不可以…”
“請您稍等,門房裏稍坐一下吧,等我帶這位新來的警官熟悉一下學校的消防設施情況之後,我們再談您的事,好嗎?”
不等“中間人”把話說完,“校長”便打斷了他,進而解釋起公務纏身的理由來,“中間人”聽得出,那是一種借機說明情況的暗示。門房和新來的警官?門房是空的,看門人到哪兒去了?這新來的警官偏偏在這個時候跑到學校裏來幹嘛?“中間人”思忖著“校長”話裏蘊含的寓意,嘴上則順應著說道:
“好的,好的,您先忙著。”
“中間人”注意到了緊跟在“大師”身後的那位年輕人,看他標新立異的新潮裝扮心裏便有了一番比較。就見那年輕警官著一件修身上衣,瘦瘦短短的緊繃在身上,天然褶皺的襯衣領口開的很大,由裏朝外翻著,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吊兒郎當的高中學生一樣。他的整套衣服小了半號,並且極其不搭,仿佛是臨時借來的一樣,這讓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很是局促窘迫,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然而,“中間人”卻從中看出了幾點不同,“中間人”暗自思忖道:他那過於糾結的腋下鼓鼓囊囊的,明顯勾勒出的是槍的輪廓。“中間人”猜想,那應該是一支小口徑的速射手槍,估計這年輕人的槍法準頭不佳,但速度超猛,應該是個忙活人的家夥。此外,他還注意到,年輕人的窄腳褲因為褲長的不足而收在了腳踝之上,露出他腳上輕便的黑色帆布膠鞋和透氣的雪白短筒棉線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