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1
美國 華盛頓
02:30(14:30)
天花很暗,粗糙的格柵後麵隱隱的露出彎曲的管道,粗大的陰影猙獰的好像蜷縮著的猛獸,正偷偷窺視著夜不歸宿的人們,不知何時就會猛撲下來一口吞噬掉這些到嘴的食物。幾盞礦式吊燈懶洋洋的垂掛著,奶白色的燈膽偷偷躲在深深的鋁合金罩子裏麵,就像圈在窩裏的老鼠時不時會懶懶的眨動幾下眼睛,亦如那些宿醉不歸的人們,恨著夜長,怕著天亮。
反倒是鑲嵌在地板上的帕燈顯得精神十足,自下而上的光線透過磨砂的玻璃罩揚起一片朦朧的光,它把一張張醉醺醺的麵孔照得跟扒豬臉一樣,買醉的人們因此而被戴上了一副鬼祟的麵罩,彼此間看起來都變成了同一個長相,而這整間酒吧也仿佛天地倒置日月癲狂。
借著吧台上的反光,他把刻著陰紋的玻璃酒杯捏在手上,眼睛盯著裏麵泛著琥珀色酒光,然後,讓它在兩指之間來回的揉搓著,很快,酒精加檸檬的混合味道便被激爽出來,他下意識的吸了吸鼻子,感覺鼻孔裏癢癢的,像是有隻小蟲子正從鼻腔裏往外爬,他知道是該享用這種甘霖瓊漿的時候了。於是,他皺了皺眉聳了聳鼻子,慢慢的端起杯子湊到嘴邊猛一揚脖,就著兩行清鼻涕一起灌進了肚子裏。
這已經是他今夜喝過的第四家酒吧了,從午夜飛機落地開始,他就一直在這條小街上徜徉著,考慮到除了病房冷屋的公寓之外無處可去,因此他決定先到這條酒吧街上痛飲一番,在把自己灌醉之前趕回公寓去,然後酣睡一整天,接下來好去應付五角大樓迥長的會議議程。
起初,他對這次會議並不感興趣,認為那不過是一次政策性的吹風會而已,因此正準備放棄。但是,後來聽說會上將有總統的一次重要演說,因而才改變了主意。據說那是總統對新一輪的全球防衛戰略所做的最後一次考證,他將決定國家的戰略防禦中心是轉向亞太還是繼續留在中東。
他清楚這是一件需要慎重權衡的事情,因為一根甘蔗沒有兩頭甜的事,一方麵,蓬勃發展的東方大國正在迅速崛起,而另一方麵,傳統的能源基地卻深陷在綿延的戰火裏。一頭是風生水起幹得有聲有色,幾乎將世界霸主排除在遊戲之外,另一頭則按下葫蘆起了瓢忙得是焦頭爛額,連續三十年的戰爭導致彌足深陷成了不堪其擾的負重。
哦,他輕輕的呻吟了一聲,把烈酒燒灼後的滿足降低到最低的限度,他雖然衣著考究卻不想引人注目,這或許是他到這條不起眼的小酒吧街上來的一個理由。他把敦實的酒杯輕輕放在吧台上,而後手指輕輕一彈,酒杯恰到好的滑到了酒保的手邊,這表明了他雖然略有微醺卻能駕馭酒力,因此,再喝幾杯仍有餘地。酒保會意將斟滿了酒的酒杯放在杯墊上推到了他的麵前,然後轉身去招待別的客人。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閃著奇幻色彩的酒杯上,不覺間眼神有點昏花了,他仿佛看見了那雙躲在陰刻花紋杯壁後麵的眼,以及被酒水浸泡得變了形的臉,於是忍不住在心裏叫道:哦,可憐家夥!徒有學者的身份卻不想死的這麼慘!他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在NSA總部時與埃德蒙.蘭斯的那次碰麵,心裏感慨道:哼!多麼牛逼哄哄趾高氣揚的家夥啊!怎麼會死得那麼突然?真是世事難料啊!
他在唏噓之餘又想到了自己,一個擁有雙重身份的間諜更應該約束自己,雖然一直以來都與德國的情報係統分享NSA的重要數據,但是作為日耳曼的後裔他絲毫也不覺得是在出賣自己。沒錯,假使半個多世紀之前的那場世界大戰是另一個結局的話,那麼,他與他的祖國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分離。哦,今天喝的差不多了,應該回家了,他在自我的警醒當中飲盡了那杯酒,這一次他沒有找到之前的感受,因此,他知道是時候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