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師盛不但家學淵博,而且久任門下捕盜一職,朝比奈元長不信自己這個侄兒,會不知“巫詛妖言”之罪的分量。
此罪落實,必然要株連百人不止,他雖然是東海名將,卻也從來沒有在戰場以外之地,去謀害如此之多的性命,故此不敘親情,改稱高師盛右兵衛的官職,肅容相問。
“知道。”
“那好!本郡問你,書狀中告發諸多罪名,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你因泄私憤,謀取私利,而授意門下徒眾,故意捏造誣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才剛上任一月,就發現鄉內有人陰謀作亂,明擺著,其中必然內幕,說完便讓小侍將這些罪狀,分別傳閱堂內眾人觀看。
高師盛麵不改色,答道:“三沢左兵衛猖狂不法,橫行鄉裏久矣,濱名大人與之互為鄰裏,自然是知曉下吏所言非虛,此回駿府德政令頒下,便是此賤役帶頭抗拒,串連豪猾,試圖煽動一揆作亂,本鄉軍役眾長穀川元忠、隼人父子,因在鄉中威望甚高,故而也在其拉攏之列,然世受駿府俸祿,不敢逾叛,遂表麵假意順從,暗中則向莊所通報消息,下吏鬥膽,懇請郡守派遣旗本軍勢,誅殺此賤役滿門,以儆效尤!”
“也就是說此案與你無關?”
“此人證物證皆在,郡守不信,證人現下就在廊外等候,郡守不信,可傳喚前來,一問究竟。”高師盛頓了頓,繼續說道:“且下吏來郡路上,還受到三沢左兵衛勾結的鬼麵山長野黨山伏的截殺,如非做賊心虛,又何必急於殺人滅口?”
“何以見得長野黨山伏便是受三沢氏買通!”朝比奈元長平靜問道,但在坐之人,皆是其故吏,卻是看出來郡守,實際上已是惱怒到了極點,什麼人證?這種情形,誰還看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找人做偽證,難道比捏造罪名難上多少不成?
“山伏中有一人,下吏僥幸認得。此人名喚淨空,原本是鄉中真言宗的法師,因犯律令,被刺配駿州安部勞城營,下山公幹時為山伏劫持,據他口供招認,長野黨山伏便是受其招雇,至於參與一揆的同黨還有誰,待拿下了揆首,自然便就知曉。”
“郡守大人,依下吏之見,不妨先傳喚人證上堂答對。”鬆上信宗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朝比奈元長手扶桌案,根本不予理會,品味了會兒高師盛這句話的意思,目光嚴厲,盯住自己侄兒,問道:“你此話何意?”
“將其滿門同黨,捕入獄中,嚴刑拷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高師盛直言不諱,這麼做的目的也是為了避免有人乞訴駿府,將事情鬧大,引起地方豪右介入,以往不是沒有過先例。
山內通判為人剛正,但不迂腐,並不介意,通過屈打成招的方式,來達到打擊豪右,反而覺得僅以妖言罪,恐怕難以服眾,蹙眉道:“三沢氏常有妖言,並假托鬼神,以圖讖蠱惑人心,祝詛幕府崩毀,源氏棟梁斷絕,且有鄉中私鬥爭殺數人、屠宰牛馬牲畜、偷放債貸、開墾不入名田、篡改匠屋賬冊等諸多不道之罪·····”
這些罪名中除了‘妖言’罪外,其他罪名並非完全捏造。但平心而論,又都可以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全是些‘莫須有’之事。
鄉中別說豪強間常有私鬥,就是尋常百姓和村落之間,也會因為各種糾紛摩擦,演變成幾十人,甚至是上百人的私鬥,駿府對此種事的態度,一貫是,民不舉官不究,甚至是民舉官仍不究。
穢多非人群體,本來就是靠屠宰為業,這算什麼罪名;開墾不入名田,基本所有豪族都在幹,即便被發現也談不上大罪;篡改賬冊這麼隱秘的事情,外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知道,一看就是風聞流言,加以編造的。
這裏麵,唯一稱得上重罪的就是偷放債貸了。
駿府一直嚴厲禁止,民間私自放債,鼓勵百姓向駿府借貸,除了官貸以外,隻允許寺院、以及部分豪商有資格放債,作為交換,每年都要向駿府繳納三成利潤,才能保證不被查封質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