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願作鷹犬驚狐鼠,難見天下至泰平(3 / 3)

因令製舊律,部落民聚落不得設立柵欄,雖然到了室町幕府,管轄日鬆,但三沢村還是沒有認真的修築什麼像樣得圍牆,僅僅在修了一道人高的木矮牆,鄉人備盜,部落民也是一樣,畢竟三河來的盜賊,可不管良賤之分。

走累了,幹脆就帶人又回了匠屋聚飲,喝到一半,為微醉正酣的時候,三沢左兵衛對左右說道:“鄉佐自以為出身名門,族氏顯赫,貴重東海州郡,一上來就指手畫腳,然而卻不知道,地方有地方的規矩,稍一露怯,便就被鄉裏的豪族欺到頭上,回來見到之前頒下的德政令,沒有一樣落實,怕不是要被當場氣死,武士跟武士也是大不相同了!”

能陪他飲酒的,都是心腹,當即有膽大的起哄道:“武士再不濟,也比咱們這幫子賤民強之百倍,要我說,左兵衛你不妨好好孝敬孝敬那個新來的鄉佐,說不準也能混成個武士老爺,再不濟脫了這身茶衣也是好的,俺們發跡,可就全指望你了!”

“武士?”三沢左兵衛晃著酒盞,不屑道:“有幾個武士能比的上咱們吃用得體,莫要看不起自己身上的茶衣,正是這件鼠皮,才讓你我活的像個人。”

又指著屋外對麵,整齊的屋舍,說道:“除了幾家國人自己住的宅邸,有哪家村落,比得過咱們?別看咱們不種地,日常吃的再差,也總吃得上一天兩頓幹飯,別說鄉裏村人,就是長田家的奴婢,也不見得每天都能見得到稀粥。”

有人湊趣,接話道:“可不是嘛!別說下人了,就是親兒子也未必吃的上!”左右聞言,無不哈哈大笑,往常部落民去長田家幫閑,總會被那個‘食銖鬼’借故克扣工錢。

有常去武士、豪族家幫閑,略微了解一些底細的,亦然說道:“武士、國人也就是看著風光,除了有實權的大名主,如今川、朝比奈家以外,其他的不過都是駿府、郡守養在門下的走狗而起。平時既不得自由,還要受律法約束,村民擠兌,空有名聲,過得不如意的大有人在。長穀川家據說還是河內國長穀川黨魁首的末裔,現在過得怎樣,連名田都丟的一幹二淨,整天靠跟一幫潑皮無賴,給人幫閑過活,和咱們也沒什麼區別,說不準再過幾年,就得變成‘非人’,搬來咱們村住。”

三沢左兵衛歎了口氣,說道:“如今這個世道,無論武士、百姓皆不易也。鄉裏村人就不說了,咱們村還算好點,遠江國好歹這麼多年沒有見兵開仗,你們不用服兵役,我跟著去左衛門大人,去三河國運過幾次軍糧,那些受了兵災,無家可歸的黔首百姓,甚至落魄武士,為了一口飯吃,或插草自賣為奴,或賣妻賣女,種種淒慘可憐,大家說到底,都是前世作惡之徒,身份貴賤又有什麼兩樣。”

說道因果業報,周圍朋黨少不得也是一陣唏噓,不知道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才投胎亂世,也不知道各家大名前世都是什麼精怪變得,能享受這麼大的福報,或者凶惡如鬼。

他接著說道:“還有朝廷的百官公卿和幕府公方,更是不容易。自應仁之亂後,公卿連一日三餐都難以為繼,又因律令,無詔不得出京,聽說有窮困到頭的,不但賣官粥爵,竟然還有把女兒賣去遊廊接客,來補貼家用,甚至風聞,官家後妃中也有人半掩門牖,幹皮肉生意。每次京都兵亂,幕府公方必然倉皇逃遁,在近江各家大名、國人之間,來回乞食······這哪裏還有天下人的模樣氣度,也不知三好修理大夫,能不能挾持將軍,討平天下。”

“亂世人命,微如草芥,咱們能混個一日兩餐,妻兒周全就該滿足了,真當了良民、武士,沾染因果業報,難道還有什麼好結果不成?”

滿座朋黨,跪坐席上,都齊聲歎氣:“也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看見,這世道天下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