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自嘴裏溢出,灑落在地,將泥濘結成血塊,他沒有停留,隻是一雙手動彈的艱難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雨不那麼大了,風也微弱了一些,卻不知,天地之間,更是陰冷了幾分。
“尹易凡!”
是範建的聲音,帶著幾分喘息,顯然有些疲累。幹瘦的麵龐,略帶一些蒼白,散亂濕漉的長發長衣,襯托著有些憔悴的身影。自黑暗之中,竄出了身形,有些搖晃。
比之方才離去之時,手中卻是多了些東西。一捆草席攬於腰際,手中還提著一袋東西,輕輕晃蕩,不知是什麼。另一隻手,扛著一把鐵鍬,隨著喘息,隱隱的起伏著。
尹易凡抬起頭來,眼瞳微微一縮,怔了怔。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一股暖流,莫名的湧現。似是早就知道他會回來一般,沒有說話,再次的伏首。
範建隨意的扔下布袋,踏著泥濘,發出一串磁嘰磁嘰的聲音。向著尹易凡走了過去,將一捆草席遞了過去。鼻子抽了抽,輕聲說道:“這個給你,我來挖吧。”
尹易凡默然接過草席,自然是知道什麼用處。看了一眼板車之上,眼神哀傷成線。買不起棺木,也隻合草席裹屍了。想到這裏,心中原本漸漸沉寂的酸苦之意,再一次的洶湧起來。
擦幹淨手上的黃泥與血汙,尹易凡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尹老漢那被雨水浸濕的有些虛漲的冰冷蒼白麵頰。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擦拭去尹老漢臉頰上的雨水和髒漬。隨後又輕輕的整理了一下那有些褶皺的布衣。在黃土地裏攤開了一張草席,這才慢慢的捧起他的身體……
雨散去,雲卷舒。
這一個漫長悲戚罪惡的夜晚,終於是過去了。山之邊,天之際,一抹微弱的亮光,以一股以萬物為芻狗的姿態,悄無聲息的撒向世間。小山崗,靜寂安寧,隻有微風拂過密林,傳來沙沙聲,枝葉上原本積留的雨露,亦是被掀翻了起來,恰是哀傷的少女,淚漣不休。
尹易凡全身濕透,如出泥淖,跪伏在一處小土包之前,頭顱深深的埋伏臂彎之中。身旁的是齊潤,雖然眼神空洞,卻在尹易凡的安撫之下,亦是靜靜的跪著,下巴頂在胸前,不知在想什麼。
範建用鐵鍬斬下幾根枝杈,直直的釘入土包周圍,圍成圈,使得黃土不至於那麼容易就被雨水衝刷流失。
一個土墳,三人合葬,三人傍,甚至連墓碑都沒有。
有誰會知道,他們死後,會是這般場景。
範建提起布袋子,有水珠滲出滑落。他輕輕的抖了抖,伸手掏出兩個大酒壺。走近墳前,傍著尹易凡盤坐了下來,深深的呼吸一口氣,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膀,隨後遞過一個酒壺。
尹易凡沒有說話,伸手接過酒壺,用力的扯開蓋子,然後猛地灌了一口。濃烈的白酒,仿佛烈火灼燒,又仿佛刀刃切割,直透下腹,使他不由的咳嗽了幾聲。
範建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隻是搖頭。
“我才是嬰兒之時,不知被誰遺棄,是爹娘救了我,不顧辛勞的撫養我長大……”尹易凡再次的揚起頭,灌下一口酒,任由那股熱辣,自體內蔓延了開來。
範建隻是聽,沒有說話。
尹易凡沒這麼癲狂的喝過酒,自然是一味的咳嗽,酒水夾雜著血絲,淌出了口,遍布在嘴邊。他依然在說話:“從小到大,由於我,爹娘,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辛酸。這份恩情,我本想用一輩子報答。我本想用一輩子報答……”
一個字,一個字,尹易凡說的很慢,也很苦澀。就仿佛,每一個字,都是自心裏翻滾了千百次,才被擠出。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子不由的顫栗了一下。尹易凡微微轉頭一手將齊潤攬入懷中,輕輕的安撫,說道:“到了齊府,雖然時日不久,但老爺夫人待我一家甚好。我曾暗暗的想過,等以後,一定要好好的為老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