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黃鶴茶友館
16、黃鶴茶友館
戰爭年代,喝茶,是一種比較奢侈的消費。
錢,雖然所花不多,但是,誰有那份閑情?
租界外,到處都是日本鬼子虎視眈眈。
為避免太多的難民進入法租界和抗日誌士在法租界活動,引起日本的幹涉,租界工部局董事會在與租界接壤的街區設有柵子。
每一段柵子外都安了電網,電網裏沙包堆成堡壘,架著機槍和炮,堡壘出入處和柵子裏麵,有全副武裝的法國士兵與安南兵看守和巡邏。
但,此前,湧入的難民太多。多得連所有的閣樓和地下室,都住滿了人。人口最稠密的地段,連空氣都彌漫著腐爛和腥臭味。
在這樣的環境中苟且偷生,有誰還會想到去喝茶?
又有誰會想到去黃鶴茶友館喝茶?
除非,他過去還是略有身份的人,猶如晚清的八旗子弟,在家裏揭不開鍋的情況下,還死要麵子地坐在茶友館裏活受罪。
或者,為了生計在這裏倒賣私貨。
黃鶴茶友館不大,雖然有兩層樓,但桌子不多,並且都是已經陳舊得發黑了的八仙桌,連個桌布都沒有。
樓下,擺著四張桌子。
靠近外麵的三張空著。
靠近最裏麵的一張,一個大約四十不到的女人,不停地用手絹摸著眼淚,嘴裏還不停地罵道:“那個沒良心的,就這麼狠心扔下我不管了。嗚——”
看得出,她曾經一定是某官員或者某富商的姨太太。
她的旁邊,一位二十出頭的男人,一邊把手搭在她的大腿上,一邊一副英雄救美的樣子:“不是還有我嗎?太太,隻要我在,誰都不敢欺負你!”
他連骨頭帶衣服加起來,恐怕也不會超過一百斤。
坐在略顯發福的那個女人旁邊,還真像隻幹癟的鴨子。
他能保證自己不被風吹倒就是奇跡了,居然還想保護別人。
這,或許又是黃鶴茶友館裏的另一道風景:來這裏的女人,大多是家裏沒男人的。而男人,隻有口袋裏沒錢時,才會來到這裏。
茶友館的二樓,也有四張與樓下一樣的桌子,隻是桌麵多了張很舊的桌布。
徐鐵在靠近窗戶的一張桌子盤坐下,他要了兩杯茶,自己麵前的已經是第三杯了,杯中還冒著熱氣,而對麵的一杯已經涼了。
下午一點又過了一刻鍾,曾玲還沒出現。
“夥子,結賬。”
他有點不耐煩了。
“嗓子那麼大幹什麼?好像現在的武漢三鎮,就數你有錢。”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他聽出來了,那是曾玲的聲音。
煩歸煩,但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聲音很好聽。
他喜歡聽她的聲音,所以,他才煩,而且是很煩。
曾玲走到他的對麵坐下,看了看自己麵前的茶,又看了看他麵前的茶。
“見過小氣的,但,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茶,自己喝熱的,卻給我一杯冷的。”
“愛喝不喝!”
“你這人說話,這麼沒點幽默感,不知道說熱茶涼茶都一個價嗎?”
“我不是街邊算命半仙的,說不出那麼多你愛聽的話!”
“沒事,隻要你說話,我就愛聽。怕就怕你什麼都不會,給我一悶棍。”
“共產黨人從來光明磊落,隻有你們國民黨才幹那下三濫的事。哼,江石州的帳,總有一天老子要和你們算清楚。”
“別扯遠了,”曾玲端起那杯涼茶一飲而盡:“先算算會場外麵的帳吧。”
“會場外麵的帳?”徐鐵怒目而視:“怎麼,難道你還讓我感謝你沒一棍子敲死我,或者,沒把我賣給日本鬼子嗎?”
曾玲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嘿,姓徐的,徐聯絡官……”
“我是鋤奸隊副隊長!”
“知道,不還是個副的嗎,如果是正的,你還不把這茶館的瓦給掀了?”曾玲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沒什麼文化……”
“沒文化怎麼了?越有文化越反動!”
“我也知道你不會開摩托車。”
“誰說的?老子連汽車都會開!”
“那也是後學的,要不,在江石州我借摩托車給你,你憋個半天把臉憋得通紅幹什麼?”
徐鐵不屑地把臉偏的一邊去了。
“但我沒想到你還會撒謊,還會豬八戒的反手招。”
“什麼反手招?”
“倒打一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