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圍爐(1 / 2)

冬月初六。

二龍莊。

冷雨寒風。

是夜。

就跟那首改編的《凍死人》一樣,“大範圍的風和雪啊來得很迅速,關上門窗添加衣物還是不熱乎……”我與爹媽圍爐烤火看電視.回到家中,我依然是一個平凡的農民,山莊中一個普通的獵人,爹媽眼中永遠長不大的兒子。年餘未歸,一切還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白得泛黃的四壁落滿熟悉的灰塵,火爐上方熏得發黑的樓板上掛著幾塊熟悉的臘肉,電視機裏播著去年播過的熟悉的電視劇。仿佛一切都一如住常。

老爸依然一如往常,看個十來分鍾便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老媽依然一如往常,看看半夢半醒的爸爸又看看我,抿嘴笑笑;我亦一如往常,沒心沒肺的享受著家的溫馨。

忘了漂泊在外的緊張辛苦,忘了前幾日還在北國風雪中與人動手搏命的危險,忘了昨天還在山外那個花花世界徘徊……

時間便這樣悄無聲息的悄悄溜走。帶走了爸媽的青春,帶走了我的年少。隻留下痕跡在老爸慚已花白的胡須,在老媽泛起霜花的兩鬢,在我退去了稚氣的臉。

其實並無半點哀怨,爸媽身體都好,我也不是當年的莽少。有了歲月的沉澱,靜好。

完全的放鬆了身體,思緒便自由的飄飛。石人灣的野豬是否一如往常的瘋狂?十二拐的野雞是否一如往常的狡猾?風沙坳的麂子是否一如往常的膽小?紅岩寺旁的野羊是否一如往常的矯健……?

改天,一定叫上老五,老歐陽去獵個痛快。

老五,鄰居。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兄弟。小時一起捉蟲玩泥巴,稍大一起打獵,一起出山,雖言一起出生入死有些過了,但也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隻是近幾年分開了,但是距離並不能衝淡我們的友情。剛好他今年也回來的早,白天還在一起吹牛來著。

穿梭於深山老林中的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總是忘不了,放不下。在一個獵人眼中,這些都是千金不換的財富,彌足珍貴的記憶。

“峰叔子,開門。”

隨著啪啪的兩下拍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屋外。打斷了我的思緒。

老爸一峰,在咱們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莊輩份頗高,大部分人都叫他峰叔子,說話的末尾加個“子”是我們這兒的特色。因此我也叫著比我大很多的人為哥,為姐,為嫂子。

“有人叫?”

老爸從半夢半醒中醒來,微微的睜了睜惺忪的眼,不確定的問我。

“嗯,我去開門。”

“老歐!仙哥!”

開門的一瞬間,兩張熟悉的麵孔先後映入眼簾。是住於後山的老歐和住於右前方山破上的仙哥。

“喲,槍神一諾.回來啦!”

老歐看見我,又驚又喜,一般我都是臘月尾,快過年的前兩天才風塵仆仆的往家趕.今年例外了。

“槍神”,莊裏人對槍法人品俱佳的人的稱呼。要是隻有好槍法,便隻會叫其“殺手”,如隻是人品好,便隻會叫其“老好”。自己吹自己如何如何那是不要臉,但莊裏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都這麼叫我,隻能說明一件事:

我,的確是實至名歸的:槍神。

“老幺,今年回來得早啊。咦?還是一個人回來的啊?”

仙哥也沒想到此時會看到我。更驚訝於我至今仍獨身一人。他們那知道,我仍然沒放下楚楚,相濡以沫卻厭倦到終老,不如相忘於江湖,卻懷念到哭泣。這種感覺,別人沒法懂。

“快進來坐,天冷了,回家舒服些。”

把他們讓進屋,便趕忙的關上了門,把無盡的冷雨寒風關到門外。

我們依然圍爐而坐,爐上煮茶,邊飲茶邊閑談,屋裏一下子熱鬧起來,這種方式千年不變。

老歐,真名歐陽無忌。今年六十有九,是一個老獵人。我打獵的基礎技術便是他教的。以他整整大了我三十九歲的年齡和我們的關係來說,不叫他師父也得叫叔吧,要不就應該稱呼一聲歐陽前輩。但老歐與我同輩,在這個遠離了江湖紛爭的地方,人情比名利仇恨都重要,從小爸爸便讓我叫他老歐,畢竟,叫哥是不合適的。叫他老婆吳慧芳為老吳。

年餘未見,老歐也一如往常。黑棉鞋,黑棉褲,黑棉襖,黑棉帽。一身的黑,他喜歡黑色。

紅黑的臉,烏黑的唇,稀疏粗黑的胡查子。依然黑亮的眼珠是整個身體的亮點,從這雙眼看出的是平和慈祥。當然,還有冷靜,這是每個好獵人的必備條件。

仙哥,本名一半仙,這名字被我笑了好多年,一半兒,隻是一半兒,還未成仙兒呢。他也以此名自勵,已成一半兒了,離成仙兒不遠啦。五十多點。是咱們這莊裏唯一的算命先生。不見他已二年餘。也是依然一如往常,灰鞋,灰褲,灰衣,灰帽,他喜歡灰色。蠟黃的臉,薄薄的唇邊仍然無須,黑亮靈活的眼珠放出的是聰明的光。所不同的是,兩顆黃白相間的門牙已經光榮的下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