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回到家的時候已近淩晨了,月亮掛在樹上清冷明亮,夜深人靜,除了蟲鳴蛙叫就隻有他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村裏一片黑暗。
但回家的路就是摸黑也不會走錯。
阿苦娘聽見院子裏響起腳步聲,從床上爬起來,點燃桐油燈,昏黃細小的光讓整個屋子有一種森然的感覺。
阿修用涼水洗了個澡,回到屋裏,阿苦娘已經把餅熱好了。
“娘,以後別等我了,你自己先睡,要吃什麼我自己知道弄。”
阿修一邊嚼著玉米餅子,一手拿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碗涼茶。
涼茶清甜解渴,是山裏人自己進山采的藥草,雖然過得艱難,但背靠大山,什麼都有。
山裏人總有自己的活法。
“娘知道。娘年紀大了,覺少,躺在床上也睡不著。”
阿苦娘麵容慈祥的看著兒子,阿修也是餓了,下了牛車還走了好一截山路,中午就吃了點麵餅,連口水都沒得喝。迅速的把碗裏的玉米餅吃了,又灌了大半壺的涼茶,才堪堪又飽腹的感覺。
從懷裏摸出幾張紙,“娘,這是今天賣野味的錢,你收好了。”
錢不多,一百多塊,但在山裏人的眼裏,卻是一筆巨款。
金秋時節,阿修逮到了更多的野雞,若在平時,一次也隻能賣個幾十塊。
阿苦娘手裏攥著錢,臉上卻沒有高興的表情,歎了口氣,“阿修呀,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找個女人了。哎,都怪娘沒本事。”
阿修低頭不說話。
阿苦娘也不容易,年輕的時候阿修爹進山采石,結果被石頭給砸死了,血肉模糊,那時候阿修才十歲,含淚埋了阿修爹,家裏也欠了一大筆錢,村裏不少人都勸她改嫁,就是怕後麵的對阿修不好,再多的辛苦她也忍下來了。
如今,阿修長大成人。
這樣的年紀早就該結婚了。
這幾年,村裏的姑娘眼界越發的高了,更多的是向往去大城市裏打工。
勿蘭族在暮華山的深處,舉目望去,四麵都是高山,連一條大路都沒有,就是村裏土生土長的姑娘都嫌棄。
根本就沒有人願意嫁到村裏來。
“家裏的債也還完了,還存了點錢,咱們村裏窮,沒有姑娘願意來,你木婆婆說隔壁靠山村有個寡婦,才死了男人,年紀也不大,才三十三歲,正在托人說人家。因為是再嫁,也不要彩禮,請幾桌席麵就行了。”
阿苦娘小心的看著阿修的臉色。
阿修還是沒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似乎對這件事毫不關心。
阿苦娘歎了口氣,“娘知道委屈你了,可咱家的情況……唉,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咱家裏還有點錢,看看能不能買一個姑娘。”
村裏娶不上媳婦兒的多了去了,她兒子大好的年華,人又長得不差,卻隻能娶個寡婦,她自己都覺得委屈。
可有什麼辦法,青春美麗的黃花大姑娘更向往外麵的生活,能有個寡婦已經是好運氣了。
“娘,這事以後再說吧。我累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阿苦娘看兒子油鹽不進的樣子,無能為力,拿著錢心事重重的進屋去了。
阿修坐在板凳上,阿苦娘說的他自然都懂,如果是早幾天,他興許就答應了,寡婦,就是寡婦也有許多人搶的,寡婦也是女人,也能生娃。
不自覺的摸了摸右手,仿佛還能感覺到那一絲溫熱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