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從監獄裏出來的這一天,天色很差,撲麵而來一股低氣壓。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堆積著的黑壓壓的雲絮,走出了這個森嚴鐵門,有武裝荷槍實彈站崗的武警。
這個地方,是他呆了將近一年的地方。
“二少爺。”
在監獄門口接人的是宋叔,從小就對陸離十分關照的一個老司機。
陸離沒有再回頭,直接就抬步上了車。
車輛緩緩開走,陸離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身後逐漸遠去的高高院牆,閉了閉眼睛,手指扶著太陽穴輕輕按壓了兩下。
宋叔從後視鏡看著坐在後座的二少爺,覺得二少爺這一次出來真的是蛻變了,身上再沒有了那種奶油小生的感覺,瘦了,臉上的棱角更加鋒利,眉骨突出。
隻不過,不知道二少爺看到現在的陸家……
宋叔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陸離一直靠著車座閉目養神,隱約可以感受到車底座的顛簸,車輛終於緩緩地停下來,他也睜開眼睛,透過車窗看著外麵陰沉沉的暗光。
“這是哪兒?”
陸離搖下車窗,外麵是一個噴水池,前麵不遠處坐落著一個不小的花園,花朵爭相開放,隻不過在這種陰沉沉冷冰冰的天氣裏,都耷拉了花骨朵,另外左手邊還有一個健身娛樂設施區。
這裏並不是陸宅,而是一個高級住宅小區。
宋叔說:“二少爺,是蘇小姐安排我送你過來這裏的,陸家暫時你還不能回去。”
陸離聽見蘇煙的名字,心中隱隱一痛。
他想起在入獄之前,蘇煙去看她的那一次,他發狠的咬了她,當時他隻是覺得想要發泄,內心難以紓解,可是,等到他被重新押回了牢房,用清水漱口的時候,吐了三次,漱口的水都是鮮紅色的,滿口都是血腥味,可見他在咬蘇煙的時候,是用了多大的咬力。
當時他也是一時意氣,可是在牢房裏漫長而孤寂的時間裏,就已經將那時的事情在腦子裏重新過了一遍。
蘇煙也是無奈的吧。
她雖然許諾會救他出去,可是陸榮如果死咬著他不放的話,蘇煙根本就沒有辦法幫忙,而且一味的讓蘇煙去求陸榮,也隻會讓陸榮更加變本加厲地折磨著蘇煙。
宋叔將陸離送到樓上,拿了鑰匙給陸離開了門,說:“二少爺,冰箱裏有一些蔬菜瓜果,都是昨天從超市采購的,這邊沒保姆,所以……”
陸離擺了擺手:“沒關係,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等到宋叔離開之後,陸離一個人在這個公寓套房中踱步。
並不算是裝修十分豪華,看起來像是樣板房,可是又多了一些自己風格的精裝修,其中有一個主臥兩個客房,大約是一百多平米的樣子。
在客廳沙發後麵,不高的地方還有一麵裝飾的照片牆。
陸離有些興趣,走過去一張一張照片的看過去,所有的照片都是動物和風景,沒有人。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轉頭的瞬間,在最角落看見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夏天裏爬滿牆的爬牆虎,因為陽光在爬牆虎上映出兩個高高低低的人影。
他忽然笑了。
他記得這個時候,還是在年少的時候,和蘇煙在陸家老宅後麵幾乎廢棄的院牆前麵,兩個人攜手站著,卻沒想到竟然成了照片。
陸離肚子有些餓了,著近一年的時間在監獄裏麵,他幾乎都沒有吃過一頓好飯。
冰箱裏的東西如同宋叔所說,的確很豐盛,瓜果蔬菜以及肉類。
可是,陸離不會做飯。
不過還好有方便麵,陸離便燒了一壺開水,泡了一包泡麵。
在這裏,即便是吃泡麵都覺得內心裏有一種歸屬感了,這是他在監獄裏近一年都沒有體會過的。
………………
陸離沒有手機,身上也沒有現金,下樓走了一圈,悠悠蕩蕩也不知道去哪裏,便又重新上了樓。
在樓梯走廊上就看到一臉焦急的宋叔,“宋叔?”
宋叔看見陸離的時候,一顆吊著的心才最終放了下來,“二少爺,你這是去哪裏了?我還以為你……”
陸離有些奇怪,自己隻是下樓走走,怎麼宋叔就緊張成這個樣子?
宋叔從包裏拿出來一個男士錢夾和一個黑色的智能手機,說:“這是蘇小姐讓我給您送來的。”
“噢。”
陸離看著這兩樣東西,順手接過便丟在了茶幾上。
“她怎麼不自己過來送?”
他出獄的時候不來,送東西的時候也不來。
宋叔的目光明顯的躲閃了一下,還好陸離的目光正飄忽在別處,沒有看見他此刻臉上的恍惚。
“因為蘇小姐有點事情,所以……就讓我過來了,”宋叔說,“這段時間裏,有什麼事情就告訴我,我會給二少爺的。”
陸離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拿起桌上的男士錢夾隨手翻了一下,裏麵有兩張卡,在卡麵上貼著有一個小紙條上麵寫著的是密碼,還有一些現鈔。
他看過之後,便將錢夾又重新隨手甩在了桌麵上,將腿放下向前傾身,拿著手機翻看裏麵的通訊記錄,隻有一個標注為宋叔的手機號,沒有別的手機號,都是空的。
宋叔將手中拎著的瓜果蔬菜放進廚房裏,看見在垃圾袋中扔著兩個泡麵的盒子,皺了皺眉。
他這才想起來,二少爺根本就不會做飯。
不過現在有了現金,叫外賣或者在外麵吃都可以了,就算是雇一個保姆也不差什麼。
宋叔見陸離也沒什麼事情了,便向門口走去,被陸離叫住:“宋叔,蘇煙的手機號現在是多少?”
“不知道。”
陸離皺了皺眉,謔的抬起頭來,“什麼叫不知道?”
“蘇小姐沒說過。”
宋叔的眼神裏有躲閃,這一次陸離是看的一清二楚了。
肯定是蘇煙吩咐他這個做的,要不然的話,宋叔是他們陸家的人,又這麼兢兢業業的,怎麼可能對他有所隱瞞呢。
陸離站起身來,一雙已經褪去了當年青澀氣息的眸子盯著麵前的中年男人,“宋叔,我不難為你,你回去幫我轉告蘇煙,”他的話語字音清晰,一字一頓,“她不讓我現在回去,我可以好好的在這裏呆著,讓她明天過來見我,如果不見我的話,我明天就去找她。”
他這話說的是威脅,完完全全的威脅。
隻不過,他的籌碼隻是他自己而已。
………………
宋叔回到陸家老宅之後,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向蘇煙去彙報了。
“他隻是說了這些話?”
宋叔點了點頭,“是的。”
蘇煙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樹枝影影綽綽,“好,我知道了。”
宋叔在臨出去之前,動了動唇,欲言又止還是說了出來:“蘇小姐,二少爺對你,我能看出來,是真心的。”
蘇煙沒有說話,依舊是以這樣的姿勢站著。
等到宋叔離開了之後,她才深深的閉了閉眼。
但是,等到他知道,現在陸氏的落敗,都是出自於她的手的時候,他還會對她是真心的麼?恐怕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這個夜晚,夜涼如水,蘇煙下了樓,到了後麵的一棟別墅內,二層樓,掩映在大片的茂密枝葉之中。
這是剛剛起建的一棟別墅樓,原先早在兩個月前,這裏還是一片焦灰,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火海。
隻不過,當時的蘇煙,並不知道。
這是沈世的計劃,沈世做人做事都狠絕,“斬草除根。”
想要弄死一家子人,火災無疑於是最好的選擇。
而陸離……
在監獄之中想要弄死一個人,簡直是太容易不過了。
當時蘇煙隻是一心想要保住在監獄之中的陸離,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沈世派人進去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將陸離給弄死,蘇煙就派了從中破壞的人,反複較量,才一直等到陸離安全出獄。
她還記得,當自己從國外回來的當天,看見報紙上的新聞:“陸家別墅火災,僅有一人生還”的這種新聞,頓時瞪大了眼睛。
她近乎於瘋狂地開車到沈世的住處,將報紙摔在沈世的桌上,“你這是為什麼?!你怎麼能這麼殘忍,都是人命啊!”
那個時候的沈世,正是在複仇的道路上最殘忍嗜血的時候,所有一切對不起過他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沈世在被沈洲算計入獄,而助紂為虐的正是當時的陸老爺子,讓他被判刑十年!
這些受到過的苦,他都要一一討回來。
所以,現在他要利用已經到手的陸家,去狠狠的打擊沈家!
沈世冰冷的目光看著蘇煙,“煙兒,你是個好孩子,但是我發現啊,你最近越發的不懂事兒了,陸離的事兒暫時放下,我先不和你計較,就說你現在用這種語氣來質問我,是應該的麼?”
蘇煙握緊了拳頭,低下了頭:“對不起,幹爹。”
她默了默,才抬起頭來,“但是,那些事情就算是沈洲串通陸老爺子做的,但是其他的人都是無辜的啊……更何況,陸老爺子已經去世好多年了……”
“你懂什麼?!”沈世氣的發抖,將報紙摔在了蘇煙臉上,“煙兒,已經這麼多年了,我們的努力一直都為了什麼?”
報紙在蘇煙的臉上滑落下去,她沒有吭聲。
努力是為了更好的活著。
是為了擺脫那樣被虐待的生活,這是蘇煙的目標,為了幫助那些村子裏像她一樣被摧殘的孩子們。
“我知道了。”
沈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煙兒,以後我不希望從你的口中,再聽到這一類的話了,我無兒無女,是一直把你當成是我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的。”
………………
這個夜晚,陸離沒有睡好覺。
他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直到第二天清晨,在斜陽照過窗戶投在地麵上一片陽光的時候,猛地坐了起來。
第二天,到了。
蘇煙會來麼?
陸離在公寓裏等了一整天,中午叫了外賣,直到外賣都放冷了,也沒有動一筷子。
一直到晚上,陸離才出了門,在外麵叫了一輛出租車,“去陸家老宅。”
………………
陸家的門衛給蘇煙打了電話,“蘇小姐,有人找。”
蘇煙微微蹙眉,短暫的時間內就想起來了,來找她的人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