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鎮壓她的靈魂。”
鎮壓靈魂。
聽到這個解釋的陳旭和旁邊的警員頓時懵了。
鎮壓靈魂?
前麵還在交代各種謀殺細節,後麵突然來一個鎮壓靈魂?
“什麼意思?”陳旭當即詢問。
朱曉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你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嗎?”
陳旭聞言皺了皺眉。
旁邊的警員立馬敲敲桌子,喝道,
“朱曉東,問你什麼你就老實說什麼,別故弄玄虛,整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作為公務人員,自然首先要是一個無神論者,生長在紅旗之下,怎麼可能忍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人死了就是死了,扯什麼封建迷信,靈魂鬼魂,都是扯淡。
“別想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作為你推脫罪證的借口!”
他們身後就掛著一麵國旗,國旗之下,自當實事求是。
朱曉東也沒在意警員的態度,隻是笑了笑,
“嗬,也是,說了你們也不會信。你們不信沒關係,我信就行了。”
朱曉東的雙眼逐漸渙散,像是沉浸在了某種飄飛的思緒之中,
“我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我相信有來生......”
“我這一生過得並不順遂,所以我一直都想要改變自己的處境,很不幸地,這有點難。”
“小時候,父母離異,家裏又窮,那個爹一離婚就把我們娘兒倆扔一邊不管,自己快活去了,我和我媽生活在狹窄逼仄的地下室裏。”
“你們在地下室住過嗎?沒有吧。我來告訴你們,地下室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夏天悶熱,那時候是沒有空調的,白天想法子降溫,太熱了就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去。剛開始確實很舒服很爽快,可隨著水汽蒸發,一身濕漉漉,又熱又悶又潮,汗水和濕氣交織在一起,都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水汽。”
“尤其是到了夜裏,每天晚上都被熱醒,沒辦法,太熱了,隻能搬去外邊兒睡。”
“可是外麵蚊蟲又多,我家又住地下室,外邊的蚊子多得不得了,一邊熱,一邊被蚊子叮得渾身發癢。”
“睡一會兒,醒一會兒,一夜夜都是折磨。”
“等夏天過去了,秋天會好一些。”
“可一到冬天,又是磨人的季節。”
“白天稍好一些,但也隻是稍好一些而已。”
“到了夜裏,那個風冷冽得簡直要沁入骨子裏。”
“家裏窮,買不起棉被,我媽去醫院垃圾桶蹲了好些天,才撿來一床舊被子......”
“每到晚上不得不關上門,地下室逼仄又不通風,南方沒暖氣,也不敢燒炭取暖,生怕什麼時候就直接死在夢裏,隻能硬抗。”
“現在總有些人可惜榕城這邊冬天見不著雪,要是每個冬天冷得經常下雪,可能我早凍死了,所以我從來不喜歡冬天。”
“家裏沒錢穿不起好的,也吃不起好的,能吃飽就不錯了,一個月也就能吃上一回肉,那是我每個月最期待的事情。”
“那時候真的很羨慕那些城裏孩子,羨慕那些有錢人家裏的孩子,每天都能吃上肉,物質條件那麼好。”
“我就想著,憑什麼別人能夠過上那麼好的日子,我就不行?”
“我真的很不服氣,我真的很嫉妒。”
“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投錯了胎?”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像是野火燎原一樣,在我心裏越來越強烈。”
“是啊,肯定是我投錯了胎,不然的話,還能是什麼原因呢?”
“我真的很討厭我父母要把我生在這麼窮苦的家裏。”
“我就在想,是不是人可以有下輩子。如果有的話,我想要下輩子投個好胎,不用再為錢苦惱。”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停地在我腦子裏出現,但我又有點怕死,不敢亂來。”
“我媽平時要幹活養活我們兩個,也沒空管我。我就自個玩,畢竟不幹活就要餓死,哪有空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不愛學習,從小成績就差。”
“我覺得學習沒什麼用,就算學再好,我家裏也沒錢供我上大學,還不如早點出去上班掙錢,所以我讀完職校後就出社會自己闖蕩了。”
“原本我打算讀完初中就不讀了的,可我媽硬是逼著我去讀完職校,沒辦法,我就去了。”
“剛開始闖蕩社會的時候我也滿懷信心,憧憬自己的未來能比之前好一些。”
“既然前半生那麼悲慘,那我後半輩子總要不那麼悲慘,我隻是想要過得快活一些,誰不想呢?對吧。”
“我沒什麼本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但生活和我想象的確實挺不一樣。”
“那些工作我都不太喜歡,就隻能一個個換,做煩了做膩了就換,反正工資差的也不多。”
“我喜歡去酒吧夜店喝酒,酒精能暫時麻痹窮苦生活帶來的煩惱。”
“甚至運氣好的話,還能遇到一些女人。”
“我是個正常男人,隻要是個正常男人,誰不會喜歡呢?對吧。”
“那些酒吧套路我都很清楚,所以我也不缺女人。”
“後來,在商場上班的時候,遇到了楊儷萍。”
“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很好看,而且性子跟酒吧夜店裏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樣。”
“我心動了。”
“所以我立刻下定決定追求她。”
“後來,你們也知道,我得手了。”
“原本我還以為像她這種家庭條件好的正經人家,是不會看上我這種,沒想到她還偏偏就吃我這一口,可能這就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吧。”
“她家裏挺有錢的,就連她的工資都是我的兩倍。”
“性子迷人,又有錢,誰不心動呢?”
“之後我們就結婚了。”
“剛開始她確實挺不錯的,想著改變自己融入我的生活。”
“但是,男人嘛,你也知道,很好色,而且還喜新厭舊。”
“所以玩膩了我就想著偶爾出去嚐嚐鮮,這都很正常對吧?”
“雖然我很欣賞她,但是她太過了,妄想著占有我的一切,我就挺煩的。”
“之後搬去閩侯那個出租屋,我們倆的爭端就越來越多,她總是拿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來和我爭吵,無理取鬧。”
“我都和她結婚了,她還想怎麼樣?”
“但沒辦法,她老是要和我吵和我鬧,我就煩了,我媽都沒她這麼叨叨。”
“我越來越煩她。”
“眼前我有多喜歡她,現在就又多討厭她。”
“有一天,我實在被煩的不行,就突發奇想地,要不,把她殺了吧。”
“說幹就幹吧。”
“但是我又沒什麼經驗。”
“於是,我就在網上買了那些書,自學。”
“那些書我都還放在儲物間,你們去找的話,都還在那,就在我之前用來養寵物的屋子裏。”
“說到養寵物,我就很煩她愛養那些貓貓狗狗,又髒又吵,所以之後我就讓她把那些貓狗都送走了。”
“我自己用那件屋子養我自己的寵物。”
“蛇啊、蠍子啊、蜥蜴啊之類的,養這些才有意思。”
“你知道它們都是吃老鼠的吧?所以我又養了好些老鼠。每次看見它們進食的時候,我就覺得很有趣。”
“嗯,我剛才說到哪來著?”
“哦,買書。”
“把書買來以後,我就晚上自己慢慢看,慢慢學,你別說還挺有用,冰櫃藏屍就是我在書裏學的。”
“學會了之後,我就想了那個計劃,慫恿她把工作辭了,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殺了之後,沒人會懷疑她已經死了。”
“我許給她的承諾是帶她去旅行,然後我也確實帶她去了,也算說到做到對吧?”
“但沒想到回來那天就因為一些小問題,她又揪著不放,跟我發脾氣。”
“我發現她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我就慶幸啊,還好她就要死了。”
“而且,我不僅要她死,還要她連下輩子都沒有。”
“我在......在網上學到了一種讓人死後還永世不得超生的法子,就是用棺材釘釘在後腦勺,這樣子,被釘者的靈魂就會永遠被釘在身軀裏,永遠無法解脫。”
“於是我就按照計劃,把她殺了。”
“接著又用網上買來的棺材釘,釘入她的後腦勺。”
“你別說,那東西還挺不好用的,釘了好幾次,都沒找準位置。最後釘出好大的孔才釘進去。”
“人的後腦勺果然是最硬的。”
“唉,說了這麼多,好累啊,有水嗎?”
朱曉東自顧自地說著,絲毫不在意眼前兩位警察臉上沉重的神色。
見兩個警察絲毫沒有給他遞水的意思,朱曉東顯得很從容。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回來的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我媽勸我自首的時候我就來了。”
“死就死吧,反正我快活日子也過夠了。”
“出去旅遊了這麼一兩個月,也玩夠了。”
說完以後,朱曉東往後一靠,等著接下來的程序。
聽完這些話,陳旭眉頭緊鎖,緩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相信有人死後有靈魂?”
朱曉東點了點頭,
“相信。”
“你相信有下輩子?”陳旭又問。
“相信,不相信的話,我怎麼可能熬過那些苦日子。”朱曉東回答得很平靜。
“你覺得你會有下輩子?”陳旭再問。
“相信。”
“即便有來生,你憑什麼認為像你這樣的人,會有資格有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