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姑娘，你到底想怎麼樣？”
君雪讓的涵養極好，哪怕她現在恨不得一巴掌把傅離兮扇飛，聲音也依舊柔和清澈，臉上甚至還掛著友好的笑容。“我想帶你橫渡江海、遊曆山川，看遍世間秀麗風景。”傅離兮誠懇道，她是真心想把君雪讓帶走。完成任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不忍心看到君雪讓的餘生都被困在冷宮，事實上沒人能困的住一隻樹妖，困住她的是她自己。“……”君雪讓怔住了，傅離兮說的太煽情，讓她內心產生一絲絲動搖。她覺得自己該捂上耳朵，又或者重新變回一棵樹不再理會對方，可傅離兮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她的雙耳：“君雪讓，我很敬佩你，願意放棄漫長的生命去守護一個人，我不知道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可你已經賦予了她新生，我希望你的餘生為自己而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選擇化形成皇後，甚至你的笑容看起來跟她一樣溫婉……上次見你，我便感覺你身上有些不對勁，直到見過皇後，我才發現，你的麵部表情、包括你的言行，都是在刻意模仿皇後，就像仿製的假人，隻有形似，唯獨缺少神韻，所以才會讓我感覺別扭，你就是你，不是她，你這麼像她，究竟是想取代她的位置，還是想一輩子都活成她的樣子……”慢慢的，君雪讓的臉色變得煞白，唇角上揚的弧度僵硬而不自然，笑容凝固在臉上，盡管她活了很久，但她在人間接觸的人不多，稱得上涉世未深，傅離兮的一番話不僅說到了她的心坎裏，也讓她嚴重地產生了動搖。“我……可我……”君雪讓有些恍惚，她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你不懂，植物想誕生靈智很困難，我在妖界活了三千年才誕生出微弱的靈智，又過了兩千年才逐漸有了感情和智慧，但那時候我與剛出生的嬰兒沒什麼差別，就在那時，我被一位魔主從土裏挖出來帶到人間，可在橫渡兩界的時候，我與那位魔主被分開了……我成了一棵樹苗掉落在一個院子裏，被一個小姑娘重新栽種下去，那個小姑娘就是現在的皇後娘娘。”“當時她隻有八歲，興許因為我是她親手栽種，又或許她當時沒有可傾訴的人，她開心或者受了委屈都會跑來對著我說，嗬……她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以為我是死物，卻不知我已經開了靈智，起初我確實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後來卻漸漸懂了……與其說她是被我看著長大的，不如說我也是被她養大……”君雪讓聲音斷斷續續道：“也有可能我已經成為另一個她，我厭惡她所厭惡的，愛她所愛的……我知道她跟皇帝相知相戀的所有過程，甚至我也潛移默化地被她影響愛上了皇帝……”傅離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君雪讓自嘲一笑：“你說的很對，我是一個假人，當我化形後，我也想跟皇帝在一起，可皇帝愛她，卻不會愛上我這個假人……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她死了，皇帝很傷心，而我卻已經死心，我對皇帝說我可以救活她，前提是皇帝下旨把我居住過的宮殿更名為冷宮，並且把我貶為棄妃……他答應了，於是我救了皇後，其實不管他答不答應，我都會施展奉生術救活她……”君雪讓從袖中掏出一道聖旨：“我從未當過他真正的妃子，哪怕一刻的光陰都不曾有過，我所擁有的、唯一的身份，就是他的棄妃……這聖旨隻有我跟他知道……我曾經把皇後當作至親，把皇帝當做至愛，可是至親至愛都不屬於我，現在我覺得孤孤單單就很好，沒必要跟誰在一起……”君雪讓打開聖旨看了幾眼，終究沒舍得毀掉它，又把它重新放回自己的袖子裏，她溫溫柔柔地對傅離兮露出笑容：“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話，有些事憋在心裏太久，不吐不快，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這是我的選擇……啊！你幹什麼？”君雪讓的雙腿剛變回樹幹，正要跟傅離兮告別，自己好繼續曬日光，誰料傅離兮竟然彎腰把她扛起來了！“不好意思，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是要把你帶走的……”傅離兮的聲音淡淡道。君雪讓又羞又怒：“放我下去！”樹根頃刻變長，如章魚的觸手，交錯纏住傅離兮的雙腿，試圖阻止她的腳步。“你不聽話我會抓你的。”傅離兮警告了一句，不頂用，她的左手變成貓爪，對著樹根撓了一爪子。“我活的不一定比你久，但我妖法比你高，爪子也鋒利的很，你看你是自願隨我走，還是被迫隨我走？”傅離兮問道。君雪讓：“……”她幾十年沒見過旁的妖怪，不知道妖界現在的風氣是什麼樣的，現在的妖行事這麼霸道的嗎？樹妖實力增長緩慢，她打不過傅離兮，而且剛才挨了一下還挺疼的……話說回來，傅離兮身上也沒有妖氣，莫非也是施展了奉生術的緣故？君雪讓不掙紮了：“把我放下來吧，我惹不起你，聽你的話跟你走行了吧……”她很懷疑傅離兮跟她一樣，都因禁術隻剩下幾十年的壽命，所以傅離兮才會如此熱情要帶她遊曆人間……同病相憐，君雪讓心裏對傅離兮多了幾分認可，甚至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傅離兮，直把傅離兮看的莫名其妙：“幹嘛這樣看著我？”“沒事。”說話間，君雪讓的體形縮小，變成了嬰兒巴掌那麼大的袖珍版臘梅樹，她對傅離兮傳音道：“以我的容貌，不適合出現在宮裏，你想帶我走，還是這樣方便些。”“好。”傅離兮把她握在手裏，雙手攏袖，就這樣把她帶回了欹雪殿。臨近晌午，洛伏羽依然睡的天昏地暗，小馬駒守在外邊不敢叫醒他，但等到傅離兮進入房間的時候，屬於君雪讓的陌生氣息驚醒了他。洛伏羽猛然坐起身，最近他的身體正在蛻變，封印五髒六腑的符文已經清理的所剩無多，感應十分靈敏，他的目光落在傅離兮身上，意識到沒有危險，洛伏羽“砰”的一聲，直挺挺又躺下去了，他眼睛呆呆地望著頭頂，過了幾秒鍾，他才麻溜的穿好衣裳起床疊被子，打了個小哈欠，穿上鞋噔噔噔跑到傅離兮身邊，目光不留痕跡地在她手上的袖珍臘梅樹停留了一瞬，心想姐姐居然又帶回妖怪來了。植物化形後的性別取決於它們自己的選擇，一旦化形後就不能再發生改變，好在君雪讓是女子，洛伏羽稍稍放心了些，他洗漱完，窩到傅離兮的懷裏，問道：“姐姐，這棵樹長的好小，是從哪裏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