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家的威嚴呢?(1 / 2)

雷無水、杜慎言等將領及含涼殿內外近萬神策軍將士,聞言亦大吃一驚,紛紛隨著仇世良俯首下跪。杜慎言跪下後,忍不住微抬額頭,向含涼殿的正門望去,少頃,一頭戴烏色硬角襆頭帽,身著黃袍,年紀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從含涼殿的正門走出,身形消瘦、臉色蒼白,顯是平日裏憂思過甚,但步態穩健、眼神如炬,又自帶一種淩駕眾生的威嚴。

雷無水十分善於察言觀色,見一旁的杜慎言偷瞄,便壓低聲音對著杜慎言說:“這就是當今的陛下!”杜慎言雖已從穿著儀態中隱約推測到男子身份,但聽聞雷無水的告知後依然心裏一驚,趕忙低頭停止偷看。雖然現下外有蕃鎮割據,內有閹黨專權,皇家的威嚴已大為降低,但天子畢竟是天下正朔,杜慎言自小所受教育所培養出的價值觀念令他無法對大唐天子有絲毫不敬。

李昂(唐文宗)來到仇世良麵前,低頭看著俯首在地的仇世良,憤然道:“仇世良,你既然有膽裹挾朕,擁兵自重、假傳旨意,任意屠戮忠於朕的南衙官員將士,此刻又何必裝模作樣?你眼中,難道還有我這個天子嗎?”

仇士良聽聞後,將俯在地上的身體愈發貼近地麵,全身開始顫抖,道:“陛下,為臣如何敢做下這些僭越之事,都是李訓、鄭注、韓約這些小人,在陛下麵前挑撥,才使陛下對臣有如此深重的誤解啊!這些亂臣賊子,實是我大唐的禍害,陛下放心,今日臣必將李、鄭餘黨清楚幹淨,以清君側!”

李昂又驚又怒,手指著地上的仇士良喊道:“仇士良,沒想到你狠毒至斯,三大殿中被扣的金吾衛將士隻是奉命行事。眾大臣更是無辜,根本不知道甘露密謀,都隻是今日依例上朝,遇上兵變罷了,這些人你也不準備放過嗎?”

仇士良忽然抬頭,藏在眯縫小眼中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李昂,一改先前的恭卑態度,以略帶質問的口吻道:“陛下,臣從順宗開始,便進宮服侍,曾外出監軍平盧、鳳翔諸節度,遵規循例,克勤克勉,護衛天威,不敢懈怠,到陛下已累經五朝,不知陛下何故,今日欲與南衙賊子一道,設下陰損之計,欲置臣於死地?”

李昂不料自己先前一時怒氣衝心的一番話,無意間公開承認了自己與李訓、韓約等人的甘露密謀,雖然天子欲除權閹已是天下盡知的秘密,但明麵上畢竟還保持著君臣名分。如若要除,也應當先公列罪狀,再交有司依例查辦。堂堂大唐君主,為了對付臣下,竟和臣下密謀用陰損之計奪人性命,的確是一件不光彩之事。

所以仇世良的一番質問,李昂竟然一時語塞,無言以對。仇世良見天子被自己的言語嗆住,非但沒有絲毫惶恐之感,反而氣勢更甚,又進一米逼問道:“雖然臣自忖並無過錯,但陛下如若覺得臣礙眼,必欲殺臣而後快,大可對臣直言,臣立馬赴死,絕不畏懼,陛下何苦要去行那小人之事?”

聽到這裏,杜慎言忽然一驚,雖然仇世良依然跪伏於地,但言語之間已然不遜,根本沒有臣子對君主的謙卑態度,反而顯現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教訓口吻。杜慎言隻是神策軍的一個低級將領,長年從事外值任務,向來不關心朝政,雖然先前曾聽聞當今朝堂已完全被閹黨把持,但根本未曾想到權閹猖狂到甚至連天子也不放在眼裏。眼前的一切,令杜慎言心驚肉跳。

李昂見仇世良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言語不遜,又驚又怒,手指亂顫地指著仇世良,道:“仇世良,你,你還有點做臣子的樣子嗎?你不是說朕想讓你死,你就去死嗎,好,朕現在就讓你去死。”說著忽然用右手從左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快速地刺向跪在地上的仇世良。

險急突發,驚地現場眾神策軍將士一眾驚呼,仇士良身邊的雷無水急忙起身欲拔刀護衛,刀尚未抽出,隻聽“當”的一聲,仇士良已不知何時抽出自己的佩刀,隻用手輕輕地一揮,便將李昂的匕首彈飛了出去。

仇世良揮刀後從地上站起,高大的身軀足足比李昂高了半個頭,右手持刀,向前走上一步,以近在咫尺的俯視壓迫著李昂,略帶輕蔑地說:“原來陛下真的希望臣死啊,但微臣還舍不得陛下,還想長久地服侍陛下呢!”

李昂對仇世良既懼怕又厭惡,不願麵對仇世良的嘴臉,將頭側向一邊,避開仇世良的目光,淒然道:“朕枉為太宗子孫,太宗當年何等英雄蓋世,除暴隋、平賊寇、靖邊患,開疆拓土,四方來賀,未料區區二百年的光景,大唐皇室竟衰微至斯,淪落被家奴把持欺淩,朕百年後,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說完竟全然不顧天子的威儀,當眾放聲痛哭、癱倒在地。杜慎言聽聞之後,竟也莫名地湧起悲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