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苦到了極致的藥並沒有讓蘇可的病情緩解多少,她仍舊燒著,渾身滾燙,可怎樣捂著,仍舊一點汗也發不出。寒氣縮在身體裏,逼得渾身都疼,眼睛喉嚨都腫著,一點力氣也沒有。
但是難得的,蘇可的意識總是斷斷續續的清醒著。
她記得和邵令航最後的對話,但她回答了什麼卻記不得。也好像沒有回答就昏睡過去。
不踏實的閉眼沒有多久,周圍有微弱的光亮,衣角摩擦的聲音被空寂的屋子擴大了許多,步子輕緩,停在了不遠處。
那聲音說:“侯爺,時候不早了,再晚上朝就要遲了。”
蘇可迷迷糊糊地聽著聲音耳熟,眼皮微微抬起一點,看到了床邊杌子上坐得端正卻閉著眼的邵令航,以及他身邊微彎著身,壓低聲音的孫媽媽。
邵令航的喉嚨恩了一聲,不似回答,更像夢吟。
片刻後,他徐徐睜開眼睛,眉頭微蹙,滿臉的疲憊盡顯。他沒有回應孫媽媽的話,起身坐到床邊,伸手去探蘇可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讓他抿緊了嘴唇,停了片刻,胸口微微起伏,“已經曠一日了,就不惜的再曠一日。她這樣,我怎麼走?”
這聲音壓得很低,但字字句句都灌到蘇可耳朵裏。她費力地想將眼皮再撐開些,正好邵令航也回過身來,兩人的視線相交,蘇可看到他滿眼的血絲。
“侯……”一個字,蘇可像攢了半生的力氣。
“吵著你了?”邵令航替她掖了掖被子,安撫似的在被角拍了拍,然後起身去了外麵。
隔著落地罩的帳子,蘇可聽到他們的談話。
“瑾承兄呢?”
孫媽媽回:“月嬋帶著他去廂房梳洗換衣裳,你不去上朝,他還要當值,宮裏和嬪娘娘的胎還要他看顧。每日的平安脈少不得的。”
“吃了幾服藥還不見好轉,再這樣燒下去,人都要燒壞了。”
“各有各的造化,你守著她就能好了?你不去上朝,老夫人那裏惦記著,宮裏還有貴妃娘娘呢。連著兩日稱病,隻怕不一會兒宮裏就要派人過來瞧你,到時候怎麼瞞?”
邵令航沒了聲響。
這問題的確棘手,老夫人那裏還懸而未決,如果再加上貴妃娘娘……
“既這樣……”邵令航仍舊猶豫,“還是算了,她一點減輕的架勢都沒有,我實在放心不下。都是剛才鬧的,非要支起身說話,準是那時又凍著了。”
他說完,孫媽媽有些聽不明白,想要問,已經換好了官服的梁瑾承疾步走了進來。
“聽說醒過來一陣,現在怎樣了?”梁瑾承越過說話的兩人,撩起落地罩上的帳子鑽了進去。
邵令航伸手沒拉住他,隻得跟著。床邊,梁瑾承將蘇可的胳膊拉出來,靜下心來給她拂脈。那脈象讓他的臉變得深沉,他將燭台湊近蘇可的臉看她的氣色,臉色就已經很難看了。
身為宮廷醫者,梁瑾承很懂得審視奪度,望聞觀切的時候很少在臉上表露出什麼。
可在邵令航的麵前,病者又是蘇可的話,他就很難維持他的波瀾不驚和虛情假意。他將蘇可的手放回被子裏,起身拉著邵令航出去。
邵令航見他這樣,心中忽而一緊。
梁瑾承直言道:“她氣血不足,身體非常虧。我若再加大藥量隻會適得其反,耗光她的底子。現下要讓她多進食才行。”他心緒不寧,因傷寒加重而喪命的,他見得太多。他猛一抬眼,看見邵令航繃緊的腮幫子,心下一時惱怒起來。
“我說什麼來著,她留在你這裏有什麼好。果不其然讓我言中,她這是要把命交代在這兒了。你嘴裏說得一套一套的,可你做什麼了。她這底子,就跟常年吃不好睡不好的人似的,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