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劉據在婚事上給了兒子自由,他愛娶誰就是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正如劉據早就預料到的那樣,他最大的對手從來就不是江充、李廣利等人,而是他的父皇隨著年歲的增長身體的衰弱不可避免地對自己的繼承人產生的猜忌心理,那是帝王的本能。
所以他重新信任起了方士,希望借助鬼神之力能延續自己的壽命。
麵對皇帝種種和他年輕時候的英明神武比起來大相徑庭的舉動,劉據的表現很平靜。他從來不會勸阻皇帝,因為過往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的皇帝是聽不進去任何相反的意見的。
當然,劉據也不會對此推波助瀾,隻是圍繞在皇帝身邊的那些方士,他多少是摸過底的。劉據無需也不能拉攏皇帝身邊的人,無論他的出發點是什麼,被皇帝解讀出來都隻會是另外的意思。
他需要的,不過是讓那些人不要站到自己的對立麵,大家相安無事就好。
征和二年,皇曾孫出世。劉據其實是見過這個孩子的,可聽霍光說,他在未來會是一代明君,不免就多了幾分好奇,可尚未滿月的小嬰兒哪裏知道那些,他開心了就笑,不開心就哭。
劉據踱著步子繞了一圈,最後歎氣道:“沒看出來有什麼特殊的。”
霍光對劉據的舉動早就無語了,至此方道:“便是有,和原來也是不同的。”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劉據這些年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他似乎總在擔心,皇帝會對他的表現不滿意。可在霍光看來,皇帝對太子那是滿意地不能再滿意了,就差沒有當著他的麵說出來。
他偶爾甚至會想,皇帝當年的那些縱容,也許是對太子的某種考驗,隻是太多人的插足和太多的意外,讓那場考驗最終失控了,而太子的應對方式,恰恰又是最激烈和最無可挽回的一種。
太子從來不是笨蛋,他隻是不習慣應對陰謀才會在當年被人暗算,可經曆過巫蠱之禍的劉據哪裏還會犯同樣的錯誤,他知道皇帝想看到的是怎樣的太子,也不會再給有心人有機可趁的機會。
“此話怎講?”劉據愣了愣,似是有些不明白霍光的語意。
霍光挑眉,反問道:“難道殿下以為,皇曾孫還會在民間長大?”
劉據失笑,搖頭道:“怎麼可能?子孟,你別鬧了。”要是重活一回都避免不了當初的結局,他豈不是白活了,他頓了頓又道:“病已的滿月禮要好好辦,不能再跟以前一樣了。”
當日,公孫家族滅,陽石公主、諸邑公主和衛伉皆坐巫蠱誅,東宮風雨飄搖,哪有人有心思在乎一個庶出的皇曾孫的滿月,如今巫蠱之禍消弭於無形,劉據自然願意給長孫補回來。
時光緩緩向前流淌,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隻有一件事,超出了劉據與霍光的預計。
原本,皇帝是在後元二年駕崩的,劉據第一次從霍光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一個人沉默了很久。他沒辦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不是期待,更不是憧憬,而是害怕,以及深深的寒意。
征和四年六月,皇帝病重,太子監國。初時,劉據並不是太擔心,因為根據霍光的說法,父皇的壽數起碼還有兩年,不過霍光也說了,原來的這個時候,皇帝是沒有這場病的。
不想太醫們竟對皇帝的病束手無策,就是秋無意,也有意無意地暗示過了,早做準備。
然後劉據就懵了,為什麼和霍光說的不一樣。霍光默然頷首,不知該如何作答。
七月,皇帝崩於建章宮,入殯未央宮前殿。
曆經兩世,劉據終於登上了原本就屬於他的皇位,可他發現自己的心情,並無太多的激動。
新帝登基,有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帝陵的選址和修建。看過草圖以後,劉據在最近的位置圈了兩塊地,然後把圖扔給了霍光,問他有何意見。
霍光有些茫然,問是給誰的,是不是他與兄長,他的語氣有些莫名的悵然。
劉據抬首看他,笑道:“更近的那塊是你的。”以為他不知道他在介意什麼嗎。
霍光重新看了遍圖,疑惑道:“哪塊更近?”不是他眼神不好,是真的看不出來。
“你挑中哪塊,哪塊就比另一塊近十步。”劉據笑眯眯地回道。
十步!霍光又驚又喜,恍然間有種功德圓滿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