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山經常下雪,有時候一到晚上就會飄起鵝毛大雪。每當下雪的時候,席初會摟著她,坐在窗前看雪。

雪一點點地覆下來,被燭火映照著,給人一種錯覺,那雪似乎是暖的。

韓月歌用手摸了摸窗台上堆積的厚雪,果真是她的錯覺。雪是冷的。

殿門傳來嘎吱一聲輕響,小艾抖了抖身上的雪,飛快地走過來,衝韓月歌福了福身:“月姬,已經打聽到了。”

韓月歌站起身:“怎麼樣?”

小艾頓了頓,回道:“兩日後的正午,刑台上當眾鞭笞十鞭。”

韓月歌一呆。

她在雲上天宮待上了半年,自然清楚那鞭刑不是普通鞭刑,一鞭子下來,能打散百年靈力,翩翩不過才修行幾百年,這十鞭下來,定會將她打得魂飛魄散。

“月姬,您先別急,還有兩日,事情興許還有轉機。”小艾見韓月歌身形搖搖欲墜,連忙安慰一句。

說話間,寢殿外響起孫嬤嬤的聲音:“哎喲,我的玄霜姑娘,您慢點,下了這麼大的雪,您傷勢還沒好,要是讓殿下知道您跑出來,又該生氣了。”

另一個是織錦嗬斥守衛的聲音:“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這位是玄霜姑娘,快去通知月姬,叫她出來接見玄霜姑娘。”

韓月歌與小艾對視一眼。

小艾道:“月姬,奴婢去打發她們。”

韓月歌搖頭,轉身朝著殿門口走去。

殿門朝兩邊打開,倏然吹進來一陣北風,韓月歌眯了眯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孫嬤嬤和織錦已經扶著李玄霜站在她的跟前。

李玄霜穿了件白衣,身上裹著雪白的狐裘,那狐裘韓月歌認得,是從前席初命人給她做的。她搬出銷魂殿後,李玄霜就搬進了銷魂殿,她所有的東西,李玄霜都在用。

李玄霜的身形很是單薄,即便裹著厚厚的狐裘,也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韓月歌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她臉上罩著麵紗,露出一雙籠著清愁的清麗眉眼。單從這雙眼睛來看,也能看出麵紗下藏著的是個美人。

但是她毀容了。

她的臉被黃泉的鬼氣割裂,如今藏在麵紗下的是一張布滿血痕的醜陋臉龐。

韓月歌沒料到李玄霜會主動來找她。

這是她和李玄霜在雲上天宮裏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會麵。在此之前,其實她見過李玄霜,隻是沒能看清楚的她的模樣。

便是她徹底失寵的那日。

席初從她的銷魂殿離開後,去了一趟鬼界,他回來時,懷中抱著滿身是血的李玄霜。李玄霜腦袋埋在他懷裏,隻有一條雪白的胳膊垂了下來,衣裳被鬼氣撕開,血痕順著蓮藕似的手臂流淌。

那時她和其他的仿品、妖侍們擠在一起,踮著腳往前看,然而隔得太遠,什麼也沒看到。

韓月歌打量著李玄霜,李玄霜也在打量著她。李玄霜的雙目緊緊盯著她,那模樣,像是要一口將她吞吃了。

想要吞食韓月歌的,是鏡女。

李玄霜與鏡女靈識相通,鏡女在通過她這雙眼睛,看著韓月歌,連帶著她也生出一種渴望——想要吞食韓月歌的魂魄。

韓月歌是七葉靈犀草修出來的妖靈。

七葉靈犀草本就不常見,修成人形的七葉靈犀草更是天上地下的罕見。

韓月歌的魂魄太純淨了,鏡女從未吞食過這麼純淨的魂魄,光是聞一聞魂魄裏的香氣,她都快要瘋狂了。

“見過月姬,這位是玄霜姑娘。”織錦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怪異的靜默。

韓月歌與李玄霜俱回了神。

韓月歌道:“玄霜姑娘來我這裏,是有什麼事嗎?”

李玄霜上前一步:“你就是她們口中的月姬?”

她注意到韓月歌空蕩蕩的袖子,呆了一瞬:“你的胳膊怎麼了?難道是席初他……”

李玄霜不知想到了什麼,抽了一口涼氣。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惹的禍。”韓月歌打斷她的猜想。

因她知道李玄霜是故意的,她跳下噬魂淵失了一條胳膊的事,早已經傳遍整個雲上天宮,李玄霜身邊有織錦這個八卦精,怎麼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李玄霜眸光黯然了幾分:“對不起。”

“玄霜姑娘為何向我道歉?”

“雖然她們都支支吾吾,不肯說出實情,但我已經有所耳聞,我每日服用的丹藥,其實是取你的血製成。”李玄霜握住她的手,“萬物修行皆不容易,席初他為醫治我的傷,取月歌姑娘的血,對月歌姑娘著實不公平。月歌姑娘你放心,我定會勸阻那魔頭,不許他再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