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太晚了,我已經讓恒遠在這裏騰了兩間房,明日再回去吧。”說完,竟是送客的意思。

它不回去。

端倔強地跪著不肯起來。

仿佛窗外的水霧滲透進來,整個屋內水霧迷茫如同仙境,而公戶止消失在仙境中。

它知道,爺爺會在他睡著時披著夜色來看它,這隻爺爺的溫情。

它知道,爺爺會在欣賞著梅花的時候忽然歎息,似乎想起某個人。這是爺爺的愛情。

它知道,爺爺會在早朝上大發雷霆隻因為朝內朝外的貪官汙吏。大發雷霆對他身體很不好,爺爺其實也知道。

他額頭的道道皺紋是為百姓添的,臉上的溝壑是歲月刀斧的痕跡。他的身體日益佝僂還要努力量挺直不肯服老。他喝中藥想要留住力氣,可是歲月無情。爺爺已老,爺爺會死亡,但是他隻能是壽終正寢,而不是帶著不放心離開。

端筆直地跪在地上。

一整夜,大雨變小雨,小雨變細雨,最後不知時辰,鬥轉星移,寂靜無聲。中途不放心的郝葙敲門找端,見屋內無任何回應,急的去找來恒遠幫忙。恒遠悄聲進去,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端,又退了出去,一會兒恒遠端進一碗薑湯,最後徹底什麼聲音都沒有,什麼人都沒來打擾。

地上的薑湯由熱氣騰騰到漸漸涼透,端的腿從疼痛到麻木到無知覺,但它的大腦很清醒,它知道其實止也沒有睡著,它就這麼倔強地跪著,仿佛隻要止不答應就可以一直跪下去。

爺爺曾經有一次在它麵前提到公戶止,說,最憐惜百姓的就是他了。

它相信爺爺,最憐惜百姓的人也會憐惜同樣是憐惜百姓的人,這是它一直跪著的原因。

一夜到天亮。

天邊泛著魚肚白,公戶止從床榻上坐起,穿衣洗漱後,在一旁看書,仿佛跪在地的端是個擺設。

天色大亮時,恒遠端早膳進來,在外邊的郝葙顧不得禮儀,旋風般衝進去,看到衣服還是濕的,薑湯還是滿的,端還是跪著的,一邊是怒一邊是眼淚,上去拉著端要起來,一邊拉一邊哭著罵:“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走,以為自己是什麼?有什麼了不起的?走走走!我們回家去!”

恒遠要上來阻止郝葙的繼續罵街,端已經朝她微微一笑,製止了郝箱憤怒的聲音。端才五歲,可是笑容裏已經有不屬於五歲人的成熟和包容,它扶住郝葙要扯它起來的手,道:“我沒事。”

郝葙看著它的笑容,怒氣全散,心中的憤怒都變成替端的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也陪著端一起‘撲通’地跪在止麵前,口中嚷嚷道:“我也跪,跪死了,就是五王殺人了,五王殺人啦!”

恒遠瞪大眼睛瞧著這些小鬼頭,心想,真是人小鬼大,老子單手就可以將你們拎出去,隻是五王一個點頭的事。

卻見公戶止無喜無怒,眼中一點波瀾都未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