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經臥榻餘月,仿佛隨時會咽氣,卻堅持了一日又一日,或許跟他不服輸的性格有關,或者跟心事沒了有關,拚命與生命作一次又一次的鬥爭。
然而這一整日皇上滴米未進,比前幾天狀況更差,神情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如今大家最關心的是,傳位詔書會在哪呢?看著親嚐湯藥,通宵達旦,麵容也跟著憔悴的方管宮人。所有人對方管宮人的態度開始微妙起來,隻是礙於方管宮人的衷心,還有他總是不離平和殿,左右總跟著兩三個醫官的,讓有所心思的人有所顧忌。
四皇子每日準時到平和殿念奏章,雖然皇上聽不見,但皇上仍還是皇上,一日未絕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今日四皇子念來自公戶青河邊關的奏章,傳來第一份捷報,九梁裴將軍被公戶青河殺於九梁營內。公戶永河猜是公戶青河到了南柯,然後隻身偷偷前往大不戎山,混入敵方軍營,將對方首發裴將軍暗殺成功!
首發裴將軍是九梁國主戰派的強硬的代表人物。這次雄心萬丈地隨著千軍過大不戎山,剛踏上姑國的土地,就被一劍直中咽喉。更囂張的是,公戶青河還能不慌不忙地一刀揮下裴將軍的頭顱,掛在大帳上示威。姑國軍威大漲!而九梁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羞辱地扇了一巴掌!震怒的九梁大將難平心中怒氣,不僅懸賞出暗殺獎金,還在壘中放榜誰砍下青河的腦袋賞地百丈,官升三級,將位提五階。
另一份奏章,公戶止上。
公戶止在半月前被公戶永河遣去三危勘察。鍾離健私自設卡於南北運河,在來往馬道斂財劫貨傷人,三危是水陸兩道的交彙點,不僅為姑國重要的通運樞紐,還有運輸軍隊及草糧的戰略意義,如今插在三危的姑國旗幟居然蒙上一層灰。
文武官一行數十人還在路上,公戶止已隻身先到了三危。三危屬姑國南方,地貌與北方差別很大。公戶止站在山頂上鳥瞰整個三危,東西山脈圍抱,大不戎河奔騰的河水衝刷而來,在這變得平靜和緩,山勢高但緩,植被茂密少怪稽。隻見地域開闊,沿著開鑿的運河,沿線設立許多茶樓酒館,樓房鱗次櫛比,集市星羅棋布,中有繁盛的梧桐。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晚輩見三危四通發達,農工商兼具,人和穩泰,隘險遠均不占,地勢平緩,周有山脈保護,雖道路通闊,但山造勢關卡唯有東西兩個。”皇高祖建國時將三危和姑城平提同論,高祖至死都遺憾沒選三危為都城,因為當時從北往三危遷時途中高祖染上風寒,在姑城治好,未免再勞累,便定都姑城。高祖在書中寫過‘曾數次神之向往,所憾三不過’。
三危原名白馬鈿,兵荒馬亂時代,白馬鈿怕因名字招來禍難,改為不甚引人注目的三危,百年過去,三危的名字便定下了來。原來白馬鈿隻有十橫十豎的水道,開鑿運河後現在變為如今廣闊的三危。真的算來三危不再是原來的白馬鈿,白馬鈿也不是三危了。
“這裏林深地緩,鍾離健在這操練兵隊,隱秘方便,物資半年一次往上運,賬本上之所以沒有兵鐵糧食等的大額進出賬,因為供給來自運河的黑關錢,糧食也從那裏來。”朗生先生道。
恒遠走南闖北,曾經在三危被一個姑娘騙得身無分文,一分錢難死好漢,當時迫近年關,恒遠一家一家敲門問要不要幫活,隻需要換每天三頓飯,春天雪化後就走。問了九九八十一家沒凍死餓死前終於遇到朗生先生,他問恒遠,“認字嗎?”認!於是便幫朗生先生抄書,朗生先生教書,有錢人家買得起書,可是窮人家買不起,所以朗生先生想把書抄下來,窮人家便有書了。
春天走了,恒遠沒走,夏天走了,恒遠還在,一年過去了,朗生先生的家中的書全都抄了範本。朗生先生持儉致善,關注政事,恒遠敬佩,留了一年半,從先生口中得知家鄉並州災情,便告辭回鄉。
在朗生先生明裏的幫助下,在公戶止養在三危的眼線暗裏的幫助下,三天時間裏,三危的每一條道每一條水,官員與地頭蛇明暗的關係,鍾離健灰色出入賬到黑錢的洗白,火石鐵器的販運,全部記入公戶止的腦中。一樁樁關係網在公戶止腦中日漸清晰,而從這些簡單的錢財和火石鐵器推算出兵數與兵力。朗先生如見奇景般對著公戶止拍手稱歎,良久,朗先生吐出胸中一口氣,感歎道:“年輕時老身一直想幹一番事業,甚是自負,當年科舉未中,隻覺是朝廷有眼無珠錯失我這個良才。我屈身在這裏,當個教書先生,很是憤懣,隨年齡增長經曆一些磨難性子才算沉穩一些,也漸漸明白自己的性子更適合當個教書先生,心中雖有不甘,如今若能幫你也算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