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琳的父親,那位最偉大的老魔法師唯一的兒子,同時也是他唯一的繼承人,曾經對瑪琳抱有最高的期待。不,是對尚處於她妻子體內的那個胎狀體抱有期待。
他相信,自己與精挑細選出來的妻子結合的結晶,將誕生出預言之子,傳說中的魔法師——梅林。他將親手栽培出魔法師界的輝煌。
可惜他錯了。
他的妻子誕下的是一名女嬰。更可惜的是在生出這名女孩兒之後,他的妻子就因為大出血而死。
憤怒,悔恨,絕望。
瑪琳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出於何種情感,最終選擇了出走。在這十年裏都一直銷聲匿跡。
女嬰被交給她的祖父撫養。
她也因此被命名為瑪琳——一個絕不遜色於預言中的魔法師“梅林”的名字。
“你確定你的祖父在這裏嗎?”影風揚已經不太情願往大圖書館底下走了。這已經是瑪琳第三次停下來跟她看不見的祖父打招呼了。雖然瑪琳一直給他講故事來分散他的注意力。所謂事不過三,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從前做的行當有三個忌諱。首當其衝的便是不要在走夜路的時候去招惹一個鬼魂。
老魔法師顯然不會對自己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應該是他的孫女。隻要他的孫女出現,一切就如平常一般。
但是,自己出現在瑪琳的身邊,這就是一個變數。這個孤獨的老鬼可能會胡思亂想,這個臭小子會不會把她的孫女奪走啊,會不會變相打聽自己的秘密啊。
影風揚自知清白,卻難免瓜田李下之嫌。要是真的跟這個老鬼對質……糟糕,他不該多想這些的。
“他在。”瑪琳又停了下來,平靜地注視著遠方第十八排的書架中間,小聲地轉告影風揚,“他又走了。”
影風揚好像能聽到鬼魂在兵器架一般書架叢中飄來飄去的聲音,他明知道那隻是門口灌進來的風聲。
“你能看見他?”影風揚瞪大了眼睛,暫時還不肯往下走。他不覺得繼續深入圖書館是個英明的決定。
老實說,他除了能看見詭異的氣氛,黯淡的光線,別的什麼都看不見。
“隻有我能看見。”
“他看得到我們嗎?”
“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大多數的時候,他的眼神都不太好,跟他最後的那幾天一樣。”瑪琳回頭打量著他,嘲笑道,“莫非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也能叫你害怕?”
“我這是在敬畏,”影風揚挺起胸膛,“敬畏一個傳說中魔法師的靈魂。要是人老爺子一個噴嚏,把整個圖書館變成冰窖,那可如何是好?”
“那你還不如敬畏我,”瑪琳不屑地轉過頭去,“我可是我祖父唯一的繼承人,他的魔力的全部繼承者。死去的人可什麼都沒有。沒有肉身,就沒有魔力。除了一個在孤獨中徘徊的靈魂和生者對他的記憶,他已經一無所有。”她把目光遠眺向圖書館中心的一塊碑文。
影風揚上次下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這塊碑文。隻是他上次進入圖書館中,就突然失去了接近這塊碑文的意識,因此並不知道上麵寫著什麼。他甚至有明顯的感覺,無論自己在書架叢中如何穿梭,那塊碑文始終在他不可企及之處,又在圖書館的中心。
“他們說,你的祖父通過禁術把一切都交給了你,是真的麼?”
“哦,一切?”瑪琳突然開始用一種遠大於她年齡的成熟口吻說話,故意顯得輕視,卻無法掩蓋住她尤其看重這個問題。
“什麼是一切?我既沒有接受祖父的記憶,也沒有接受祖父的壽命,更沒有接受祖父的魔力。我隻接受了祖父的知識,關於魔法世界的知識。”她的口氣逐漸變成成年人般的憤怒,她對這個問題在乎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旁人的想象,“你認為他是一個傳奇?不,他隻是一個看守知識世界的老人。如果你說,這就是所謂的一切的話。好,看看吧,這就是他所謂的一切!”
她把手伸向大圖書館無止盡的黑暗。隻有風幹冷的嘲笑在回應著她。
“你好啊,爺爺。”她突然收斂了一下慍怒,及時跟看不見的鬼魂打了一個招呼。
“如果我的父親不跑的話,這份可貴的家族財產就應該由他來繼承,而不是我。”她以一種超出她年齡的冷漠嘲笑自己的父親還有自己,“至少不會提前二三十年教給我。什麼女孩?都是借口。他就是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