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開封城被大雪籠罩。
不甚巍峨的宮城城牆上,宿衛的兵丁筆直站立,手裏杵著長槍。頭上、肩上都積著雪,與身上黝黑的鐵甲黑白分明。宮城的角門開了一個縫隙,一名宮女走了出來。帶著兜帽,看不見麵貌。
宮女慢慢的走在雪地裏,天上飄著雪,人影慢慢變得模糊。走過幾條街道,路上行人多起來。
走進一家胭脂水粉鋪子,宮女取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精致的俏臉。二十上下,膚色白皙,一雙眼睛水靈靈的透著精明。她並不說話,四下裏掃了一眼,走過去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似是等著什麼人。
店裏夥計早已奔向後院報信。不一會兒,一名四十多歲的婦人走了出來。雖年紀不小,歲月在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但是依然顯得精神幹練,是個手腳利索的人。她在宮女的下首坐下,靜靜的打量著。
“我需要上好的珍珠粉,不知貴店可有?”宮女說道。
“珍珠粉可不便宜。”婦人應道。
“錢不是問題,但我隻要廣南的貨。”宮女看著婦人說道。婦人立即站了起來。打量店裏無人,低聲說道,“何事?”
“成了。”宮女低低說了兩個字。不再言語,站起身徑直往外走去。婦人跟在身後,高聲說道,“小娘子放心,本店的水粉在東京城那可是最好的貨色,一準給小娘子備好。”
宮女腳下不停,出了門左右看了一眼,戴上兜帽,向來路而去。逐漸彙入人群不見蹤影。稍傾,婦人也穿了件鬥篷,出門上了馬車。車夫也不詢問,甩一個鞭花,吆喝了一聲。駕車的駑馬頭一揚,向前行去。
此時,卯時剛過。雪下的小了些,天光也亮堂起來。
城外的官道上少有行人,深一道、淺一道的車輪印子,被積雪鋪平。一陣沉重的馬蹄聲從官道上傳來,由遠而近。漸漸看清騎在馬上的人穿著紅色的軍袍,很顯眼。快馬裹著風雪,箭一般掠過,向著城門衝去。
馬蹄踐踏、積雪翻飛。臨近城門,軍士高聲喝到:“緊急軍情,速速讓開。”急促的馬蹄踏上青石的路麵,發出巨大的轟鳴,驚得城門守兵和一眾行人四下躲閃,城門洞裏一時亂成一片。
城門官郭佑,認出是傳遞軍情的急腳遞,立即嗬斥行人躲開,衝著奔到近前的急腳遞問了一聲,“哪裏的軍情?”“渭州。”急腳遞回了一聲,快馬已衝進城中。
“渭州?西賊。”郭佑年紀不大,性情豪爽,武藝高強。一聽是渭州,一拳猛擊在城牆上。石屑紛飛,他的拳頭上也冒出血來。
郭佑最大的願望是上陣殺敵,無奈卻在此守城門。郭佑原在左廂神衛軍當差,因為與蠅營狗苟的京城禁軍完全不是一個路數,數次頂撞上官而被罰。“不行,我要去邊塞。”他心情激蕩,竟是一刻也不願等。和身邊小校交代一聲,大步而去。他要再次請命去前線。
開封城依然平靜的矗立在風雪之中。快馬的奔馳,絲毫沒有影響城中的雍容。沿著河岸,商鋪、酒樓、茶坊、邸店鱗次櫛比,橋道兩邊也擺滿小攤,形成了繁榮的街市。行人、商客、小販、腳夫、馬車擁擠於街道。
太平日久,人物繁阜。此等繁華,雖大風雪亦不能掩蓋。
春秋時,鄭莊公命鄭邴在此築城,取開拓封疆之意,定名開封。大宋在此建都八十年至今,水運已十分發達。黃河連通運河,汴河連接淮河、長江,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水運網絡。城內汴河、廣濟河、惠民河、金水河互相貫通,交通便利,貿易興盛。
外地人初到開封,必要去州橋夜市一逛。從州橋往南去,當街有出售水飯、熬肉、幹脯等吃食的。梅家、鹿家出售的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一份不過十五文。街市上的買賣每天都是從白天一直做到夜裏三更才散去。
還有一處著名的地方。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礬樓燈火”卻是開封一大盛景。顯官貴戚,文人墨客,燈宵月夕,雪際花時,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
有詩道: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礬樓。
宋康定二年二月,宋軍好水川之戰大敗,全軍覆沒。
當皇帝趙禎終於看到這條軍情時,心情簡直糟透了。他剛剛得知,唯一的兒子病了。雖出生以來一直小病不斷,但卻不似這次,發病甚急,看著就凶險。
他立刻派黃門傳召兩府宰執進宮。軍情事關國家社稷,卻不容怠慢。雖然說戰敗的奏報就像是三九天當頭澆了一瓢涼水,但他卻必須抗住。他扶著桌案坐下,讓自己被冰凍的血液,一點點的融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