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福寧殿依然亮著燈火。皇帝趙禎坐在桌案後麵,眉頭緊皺。陳景元穿著一身道袍,靜靜的站在皇帝身側,一言不發。他已經將白蓮宗的消息稟告了皇帝,後續如何處置,就要看皇帝的決斷了。
趙禎已從一開始的驚怒中冷靜下來。“給皇後的飯菜裏加了點油?”這是什麼意思?他想不出個眉目。很明顯,皇後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可以排除下毒。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油?值得白蓮宗潛入皇宮,冒如此大的風險?他不明白,陳景元也不明白。
徹查是必須的。趙禎立刻頭疼了起來。最近的事太多,也太詭異。想要派人,卻猛地記起王懷舉已被貶去守皇陵。
“人不堪用啊。”趙禎感歎著,“偌大的皇宮,數千侍衛,竟被賊人來去自如。嗬嗬。”
“是臣護衛不利。”陳景元躬身道。
“和叔無需自責。宮中宿衛乃是殿前司職責,隻是太不堪用。”
燭火跳了一下,吸引了皇帝的視線。他看過去,竟發起呆來。陳景元無聲無息的退走,隱入了暗影之中。整個大殿立時顯得十分空曠,隻剩下趙禎消瘦的身影,隨著燭火的跳動,變得明暗不定。良久,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人不堪用,錢不堪花。”趙禎自言自語。
今日早朝後,皇帝召宰執崇政殿再坐。權三司使王堯臣奏請朝廷鑄大錢以緩解國家財計艱難。宰執商議半天,也沒有個明確的章程,隻得再議。
但西北卻等不得,拖欠的軍費再不及時給付,怕是要出亂子。誰都知道鑄大錢如飲鴆止渴。但除此,誰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
皇帝趙禎知道缺錢的根子在哪裏。朝廷養著一幫無用的官,從中央到地方,冗官越來越多。
按宋製,官員致仕或死亡,子孫可蔭補,代代相承,以致有官無職者十常八九,俸祿則照支。又有“任子”之製。每逢郊祀大典,朝廷大小官員,均恩蔭及子。至如今,內外官員已增至一萬七千三百餘員。至於候補官員,更不知其數。
這都是趴在大宋身上吸血的螞蟥。趙禎憤憤的想著。但是他很無奈,想裁撤卻裁不得。稍有風聲,一幫官員士大夫的口水能把他淹沒。
冗兵更裁不得。禁軍八十萬,廂軍四十萬,養兵的費用幾占全國賦稅十之七八。不論禁軍、廂兵都是“生於無事,而飽於衣食”的狀態。
據聞京城禁軍習於嬉遊,騎兵不能披甲上馬,甚至領糧時還要雇人挑負;至於廂兵,則隻能從事雜役而不知兵事。大宋養兵百萬,卻盡是不堪戰的老爺兵。一旦裁撤,引發混亂,更是大宋不能承受之重。
趙禎疲倦的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門口忽聽環佩輕響,卻是皇後走了進來,後邊跟著宮女端著一個小盞。值夜的內侍見到皇後到來,無聲的跪倒行禮。皇後輕輕的揮了揮手,內侍低頭退下。
走到近前,皇後看見趙禎還保持著坐姿,手肘支撐在桌案上,竟是坐在桌案後睡著了。她沒有再靠近,靜靜的看著皇帝。這是她的官人,結發的夫妻,此時看上去竟有些陌生。
睡著的趙禎依然是微微的皺著眉頭,可想心裏藏了多少解不開的愁緒。看著蒼白疲憊的皇帝,曹皇後慢慢退了兩步,轉身準備離開。卻見皇帝倏地睜開了眼,冷冷的望了過來。
見是皇後,皇帝緩和了臉色站起身,問道,“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臣妾看見殿內還亮著燈火,做了碗湯。官家趁熱喝一點。”
“丹姝有心了。”趙禎接過小碗,用湯勺舀起抿了一口。
皇後聽見皇帝叫的親昵,冷然有些不適應,但隨之眼圈就紅了。他們二人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相敬如賓。每一步都是按著規矩,循著禮法。不像夫妻,更像同僚。
嫁進宮中多年,皇帝每月一次駕臨坤寧宮,平時根本難得見到。今夜如此親昵的稱呼,卻是從未有過。
“來。”趙禎走過來,拉住皇後的手走到桌案後,並肩坐下。他正好有些事要交代給皇後,沉吟了下思考著措辭。“柳寶兒雖被人救走,但是和叔還是查清了來龍去脈。”
“哦?查到什麼?”皇後是知道柳寶兒被劫走之事的。
“和叔查到,柳寶兒乃是白蓮宗的人。受人之托,潛入宮中,伺機在你的飯菜中加點油。”
“加點油?什麼油?”皇後吃了一驚,沒想到竟是著落在她的身上。隻是在飯菜裏加點油,怎麼那麼奇怪?
“加了什麼油,柳寶兒卻是不肯說。”趙禎側頭盯著皇後,“丹姝可有覺得哪裏不適?”
“不適?”皇後茫然的搖著頭,“沒有覺得哪裏不適,最近卻總是睡不著,睡著也很輕,一點動靜就驚醒了。”
“明日還是召太醫仔細查查,禦廚也要徹查。”趙禎道。
“官家,是什麼油?我怎麼一點也沒有覺察?”
“和叔沒有查出是什麼油,有何隱患也不知。”皇帝苦笑。
“太離奇了。”皇後有了興趣。好奇心倒多過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