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延州往東北,二百裏至清澗城。再百八十裏,就是綏德。不過,綏德卻不在大宋手裏,而是西夏人占領。綏德古城毀於戰火,如今隻剩下殘垣斷壁。
西夏左廂神勇軍司,在此駐軍一萬五千。平日裏,與清澗城摩擦甚多,雙方斥候小戰不斷。雙方打了多年,宋軍攻不進綏德,西夏也打不到清澗,誰也奈何不了誰。
過了清澗城,秦征轉而向北行軍。此處,已是西夏勢力,他帶著軍需,不能不小心。秦征熟悉延州地理,穿行在橫山溝穀之中。要避開西夏軍,實在輕而易舉。
此時,一處狹窄的河穀中,霹靂軍正在行軍。這處河穀,好像從未有人走過。兩側山壁枝丫橫生,雖已幹枯,卻是遮擋道路,非得低頭才能鑽過去。
腳下盡是枯枝爛葉,裹著黃泥,被凍的硬邦邦。打眼望去,前麵根本沒有道路。幾十輛大車,被馬拉人推,艱難前行。時不時要停下來,斬斷擋路的樹枝。
秦征不停給廂兵打氣,出了這段河穀,路就好走了。廂兵有氣無力,卻是滿肚子牢騷,問題是,啥時才能走出河穀啊?他們覺得,已經在河穀裏,走了一輩子,還沒看見頭兒。
走這條路,卻是沒法子的法子。往東偏一點,有路也有西夏軍;往西偏一點,也有路,也有西夏軍。憑他們這點人手,遇到西夏大隊人馬,保證一個不剩。
“秦都使啊,這河穀忒是隱秘。”有廂兵問道,“咱延州人都找不到,你卻是怎生知道的?”
“讓半禿子追幾回,你知道的路,指定比我多。”曾經無數次戰鬥,宋軍步卒被西夏騎兵追著,漫山遍野的逃命。那樣的狼狽無奈,秦征忘不了。無數的同袍,就是死在逃命路上。
“什麼人?出來。”前方哨探示警。
整個隊伍都是大驚,萬想不到,這麼荒僻的地界兒,居然還藏的有人?霹靂軍少年,快速的布出警戒,一手拿著火撚子,一手攥著霹靂彈。沉靜的盯著前方,一言不發,等候著秦征的命令。
他們在麟州經曆了戰火,早已褪去青澀。此刻,他們的沉穩,不知不覺的,影響了身邊的廂兵。慌亂隻是一霎,很快安靜下來。河穀中,陡然變得寂靜,隻有冷風吹過樹枝,發出怪嘯。
前方,河穀轉了一個彎,地勢陡然開闊。不遠處,就是一大片的雜樹林。高的是楊樹,早掉光了葉子;低處灌木叢生,密密麻麻。此時,從林子裏,鑽出了一哨人馬,個個張弓搭箭。
“你們什麼人?”對方有人喝問。
“咱們是霹靂軍,你們哪部分?”霹靂軍哨探問道,他認出對方禁軍服飾,心下略鬆。
“沒見過這軍服,叫你們老大出來。”對方卻不買賬。
突地,秦征大笑出聲。他聽出來了,說話這人,可不正是種二那廝?閃身從石後跳出來,大步向著前方走去。邊走邊叫道,“種二,快給某滾過來。”
“哈哈。”對麵一聲怪笑,一人越眾而出。“秦二啊,你他娘的,居然還活著哪。”
“你這賊狐狸都活著,某當然活的好好的。”
兩人嘴裏說著話,腳下卻是不停。越走越快,竟跑了起來。及至跟前,狠狠的抱在一起。再鬆開時,兩人眼裏都含著淚。好半天,才算穩住心神,開始打量對方。
“霹靂軍啊,秦二,你如今天下聞名啦。”種診嘖嘖說道,滿眼裏,全是羨慕之色。緊跟著,就是一聲長歎。
“你怎的如此狼狽?”秦征問道。
種診此時可真是狼狽,滿臉胡茬兒,眼睛熬得通紅。身上甲胄破破爛爛,還沾著血跡。滿頭長發,隨意的披散著。
“安平寨丟了。”種詁悶悶的說道。
“安平寨丟了?”秦征卻是大驚。那是清澗城西邊屏障,安平寨一丟,再無阻礙,敵兵瞬間就攻到清澗城下。
“我手上若有霹靂彈,半禿子豈能奪去安平寨?”種診恨恨說道。李奕執掌清澗城,霹靂彈全被他扣下。清澗城轄下寨堡守軍,手裏一枚也沒有。敵軍來攻,隻能弓箭和敵人對拚。
突然出現的西夏軍,著實讓種診疑惑。與以往騎兵不同,這股西夏兵,卻是步卒為主。攻擊寨堡時,也是頗有章法。種診點起狼煙示警,帶著手下堅守寨堡,等待援兵。
苦戰半夜,一營兵死傷大半,卻不見半個援兵。無奈,種詁帶著剩下的人,趁夜退出寨堡。
但他很不甘心,一直盯著這股賊兵,抽冷子就幹一場,幹完就跑。不過,此時也是到了極限,箭矢所剩無幾,人人帶傷。最不能忍受的,卻是就要斷糧了。
“敵兵藏身何處?”秦征問道。
“西溝。”種診很清楚敵兵動向。
“不對啊,他們去西溝幹甚?”秦征疑惑了。攻下安平寨,卻不是進軍清澗城,竟一直往西去,敵人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秦征對延州地理,可謂了如指掌。細一沉思,他得出一個判斷,頓時瞪大眼睛,盯著種診。種診被盯得發毛,冷不丁一個激靈,也想到了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