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朝廷賞功的詔書,送到了延州。種世衡任鄜延路、馬步軍副都部署,知綏州。參戰將校皆有升遷,並給錢兩百萬貫,犒賞三軍。梁適擢升右正言、知並州。
第二日,種世衡貼出告示,在延州募兵。
安撫司門前,人頭攢動,好似集市般熱鬧。門前不遠,有一大片空地,此時被圍的水泄不通。空地的中央,栽著一根木樁。木樁上,立著一盞銀盤。五十步開外,有人張弓搭箭。
銀盤比拳頭略大,卻是不好射中。一個上午,隻有十一人射中。射中者,可得銀盤。並被錄了姓名,補入種家軍。
種家軍之名,隻是一個泛稱。乃因主帥是種世衡,能征善戰、軍紀肅然,而被百姓愛戴。其實正規的軍號,卻是延州銳鋒軍。
當初,種世衡調任環慶路,銳鋒軍留在了延州,駐守清澗城。到了環慶路,種世衡執掌定邊軍,也被稱為種家軍。
此次,種世衡延州平叛,帶來的就是定邊軍。但綏州一戰,定邊軍、銳鋒軍皆損失慘重,急需補充。種世衡不按常規募兵,卻是另辟蹊徑,五十步射中銀盤,才可補入種家軍。
此時加入禁軍,另有一樁好處。
綏州收複,得到千裏之地。無數撂荒的田地,有待重新分配。朝廷采納了種世衡建議,對有功將士,授予綏州田地。根據功勞大小,從三十畝至百畝不等。之後再有戰事,也將以此賞功。
這項獎賞,真格是全軍歡呼。土地是人的根,有了土地,漂泊的人,就是紮下了根,一代代繁衍子孫。士卒有了土地,戰鬥將更加勇猛。為何?守護自己的家園。
土地開墾出來,駐軍的糧草,基本可以自給自足。有了糧食,人心自然安定。既減輕朝廷負擔,也解脫民夫勞役之苦。
想想此前,邊地一遇戰事,河東、陝西之地,就要征發數十萬民夫,向邊塞運送糧草軍械,死傷甚重、苦不堪言。
“土地賞功,士卒豈不爭先?”龐籍讚歎,“延、綏無憂矣。”
書房內,龐籍和種世衡對坐。看著種世衡,龐籍滿眼欣賞。他認識種世衡時,還在二十年前。那時,龐籍就斷定,種世衡文武雙全,智計百出,絕非池中之物,遇時必一飛衝天。短短二十年,種家軍名揚天下,已是國之柱石。
龐籍和賞功的詔書,一起來到延州。
他這次回京,卻是要麵見皇帝,稟奏漸謀橫山之策。龐籍久鎮延州,豈能看不透綏州虛實?但他所圖更大,不止綏州一地。他是要統合陝西四路兵馬,奪取橫山。
但朝廷中事,往往艱難。並非所有重臣,皆有如此眼光,能看透西夏虛實。他在京城遷延日久,卻是神疲心傷,憤慨難舒。
遼國聚兵邊境,勒索大宋,索要關南十縣地。此時,也終於有了結果。富弼接連兩次出使遼國,終因大宋官家妥協,達成協議。以大宋再增歲幣銀十萬兩、絹十萬匹,了結了這次索地之爭。
不幾日,李元昊連連失利,最終從渭州退兵。
但麟州不容樂觀,野利榮旺盤踞豐州,麟、府之間寨堡,皆被攻陷。麟、府孤城困守,糧草軍械,根本運不過去,已是岌岌可危。
卻在此時,竟有朝臣上奏。言道河外之地,偏僻荒涼、守之無益,損兵折將、徒耗錢糧。既然西夏爭搶,不如給了元昊,雙方罷兵。在此設立榷場,貿易往來、以增國用。
簡直豈有此理,龐籍暴怒。
朝堂之上,有人堅決反對,有人附和讚同。兩方爭執不下,亂哄哄一地雞毛。皇帝一言不發,也不知心中,是做何想。但皇帝此前,對遼國連連妥協,麵皮大損,卻是無疑議。
收複綏州的戰報,就像利劍,斬開了朝堂陰霾。皇帝信心大增,決定采納龐籍之策。但當務之急,需掃平麟州之敵。
如今,渭州形勢緩解。朝廷抽調兵力,準備馳援麟州。涇原兵馬鈐轄張亢,在渭州戰場上,屢立戰功,被擢升並代鈐轄。此際,麟府危急,兼任麟府軍馬公事,統領麟州戰事。
朝廷的計劃中,張亢為東路,從並州出擊。種世衡為西路,從綏州出擊。兩路兵馬,夾擊野利榮旺,奪回豐州。
“此次出兵麟州,仲平有何計較?”龐籍問道。
“野利之利,在於騎兵離合。引之入轂,破之不難。”種世衡和野利榮旺交過手,了解甚深。大宋囿於缺馬,無力對戰騎兵。但久遭欺淩,早已總結出步對騎戰法。
“仲平心有成竹,本帥拭目以待。”龐籍哈哈一笑,轉身坐下。卻又忽的想起一事,說道,“你家的白馬銀槍,官家讚不絕口。可否領來,讓某見見?”
“龐帥見笑了。”種世衡笑道,“玉昆當來拜見。”
龐籍看過戰報,對於飛甚是好奇。戰報不免花團錦簇,筆下多有誇張。但斬將奪旗,卻是虛誇不得。龐籍統兵多年,久曆沙場,豈會不知其中驚險?非勇冠三軍,如何能為之。
皇帝看到奏報,對白馬小將,倍加誇讚。禦筆批示,特授種玉昆翊麾校尉,禦賜銀槍一杆。種玉昆的名字,入了皇帝的眼,被記錄在寢宮屏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