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活生生的人。
哪怕是時日無多要死的人。
甚至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都再難將自己視作野獸。
因為作為高等動物,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天生便有優越感。
尤其是麵對一群飲毛茹血的野獸,這種優越感更甚。
孟焦接受了自己變成一隻虎的事實,其實它不得不接受。
它心中始終有一份矜持,端著的,作為一個人的矜持,哪怕是曾經作為一個人。
所以它一直保持著思考。
它的潛意識不斷告誡它,你是人,哪怕披著虎皮,你也是人。
所以它不能,或者說不想對自己的生母,對自己的同胞兄弟產生感情。
無論是與虎二娃的打鬧,或是依偎在虎母懷抱,它的內心總是冷漠的。
它將自己包裹起來,與這些“同類”做分別。
孟焦從未設想過,危機來臨之際,虎母會率先保護它,不管是出於天性還是出於利益。
對於它的冷漠,虎母報以溫柔。
它這才意識到,決定它是不是人類的,並非是軀殼,而是靈魂。
它所鄙夷的,喪失了溫暖和關懷的,無情的野獸,正是它自己。
“或許我該好好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了,獸麵人心總好過人麵獸心。”
............
幹燥的洞穴許是久無來客。
孟焦試探著伸出小爪子探知四周,觸及到的除了砂礫和塵土再無其他。
少許雜草遮不住烈日的灼光。
晌午時分,洞穴像個小火爐,溫度節節攀高。
山腰不似山腳。
沒有厚重的原始森林遮蓋,陽光的侵略肆無忌憚。
雖說暫無收獲,孟焦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一來環境陌生,沒有母虎的氣味庇佑,小型肉食動物不會因忌憚而不敢上前。
二來世事無常,俗話講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是危急時刻,放鬆警惕是大忌。
雖然是幼虎的身子,它可不會真把自己代入到幼虎的思維裏。
聳動鼻子,集中精神,孟焦敏銳地捕捉著傳來的聲音和氣味兒,它隱隱有些擔心。
若是母虎一去不回,它這小身子骨,怕是隻能乖乖等死了,但此時此刻它也無法,隻能等待,等待母虎的歸來,或者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個關頭孟焦倒是沒再湧起困意,反而想起了愛因斯坦拿相對論打的比方——你和一位美麗的姑娘坐上兩小時,你會感到好像隻坐了一分鍾;但要是在炙熱的火爐旁,哪怕隻坐一分鍾,你卻感到坐了兩小時。
此時此刻等待著母虎歸來的孟焦,恰如坐在炙熱火爐旁的人。
心裏七上八下,好似有一團烈火灼燒,每一秒都像一世紀那般漫長。
終於,它聽到了細細的腳步聲,草叢摩擦毛發,腳掌濺起砂礫的聲音。
這聲音很熟悉,是母虎的腳步聲。
孟焦鬆了一口氣。
若是等來等去,等來一隻遊蕩的狐狸或者落單的野狼可就要了它的小命了,別說這種中型野獸,這時間,來一隻野雞也夠它受的。
北極星叼著虎二娃,特地繞了另一側,從山腰的另一處險峻岩石上飛躍上來。
這一處路徑耗費的時間更長,虎二娃一路飽受顛簸,起初還有精力低聲吼叫,後來便被搖晃的不再出聲了。
這路徑山勢險峻,北極星時刻繃著神經。
一邊要控製著口中的力度,真用大了力度,虎二娃的小命可就嗚呼哉也了。
一邊還要注意山石和腳下的砂礫,老虎的腳掌並不太適應這種砂礫地形,沒法發揮它驕人的速度。
好在盡管艱難,倒也沒出什麼意外。
跑過沙地,穿過草叢,鑽進洞穴,看到大頭虎娃呆呆地站在洞穴中間等待著自己,北極星放下心來。
擔心兩個不安分的小家夥跑出洞穴,北極星先是將虎二娃放在洞穴最深處,然後將走到洞穴中間的大頭虎娃也往後扒拉了一段距離,留下一聲低吼轉身出了洞穴。
“還有最後一個。”
北極星揚起一片塵土,飛快地消失在山腰上。
虎二娃初至洞穴,加上一路上被顛簸的夠嗆,倚在洞壁上,懵懵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北極星進洞出洞又掀起一片塵土,虎二娃打了兩個噴嚏,然後繼續倚在洞壁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