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兔子缺耳刀穿行在呼嘯的風沙中。
掛著一道小小豁口的灰色長耳朵緊貼脊背,雙眼微微眯著,沙土卷進它的毛發,這感覺並不舒服。
該死的大風!
該死的沙地!
該死的貓頭鷹!
它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這也不是沒有預兆,好像就合該它倒黴一樣。
從昨晚開始,它就像中邪了一樣,放著溫暖安全的兔子洞不待,非要往外跑。
就仿佛外麵那點新長出來的布袋蘭有什麼魔力一樣,不嚐一口就不舒服。
缺耳刀強忍了半宿,每每想到那新生的蘭草的枝芽,那股香甜,就像百爪撓心一般,搔的它心癢癢。於是它終於下定決心,出了家門,往溪畔走。
那株布袋蘭生長在何處,它是記得仔細的。
穿過隱藏在草叢中的“兔徑”,有條小溪,從山上流淌下來,在山腳的穀壁旁,一棵雲杉樹下,被山草包圍著的,便是那株布袋蘭了。
可惜的是,待缺耳刀趕到穀壁下,那株布袋蘭已經不見了蹤影。
淡淡月光穿過雲杉的枝幹灑在夜幕的溪水旁,影影綽綽,嘩啦啦的流水聲不斷響徹在它耳旁,溪畔的寒氣襲上來,缺耳刀莫名有些心慌。
兔子是極膽小的生物,缺耳刀也不例外,本來它還想再往遠處走走,看看是否有漏網之草,此刻卻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還是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蘭花,回家吧。”
缺耳刀說服了自己,它決心回到自己溫暖舒適的兔子洞,美美地睡上一覺,忘記這一堆不切實際的對美食的幻想。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隻低空巡查的雕鴞盯上了缺耳刀,它無聲地飛行在林間,伸展栗棕色的雙翅,瞪大金黃色的雙眼,注視夜晚的森林。
對兔類,刺蝟青蛙和其它小型鳥類而言,雕鴞就是無聲的夜間死神。
它每一聲“狠吼,狠吼”的鳴叫,都可以讓這些動物在它的威勢下瑟瑟發抖。
缺耳刀運氣很好,這是一隻年輕的雕鴞,捕獵技術尚不精湛。
它最致命的第一次撲擊抓在了缺耳刀身側的空地上,濺起一片泥土,隨後的啄擊同樣失手,接連兩次失誤給了獵物喘息的機會。
被嚇得肝膽俱裂的缺耳刀本能地抓住了這一線生機,見雕鴞連空兩次致命襲擊,立即扭身鑽進了茂密的草叢中。
密集的高草和灌木是兔子的家園,庇佑著這些毛絨絨的生物,為它們提供食物,提供居所,掩護它們穿行。
狹小的甬道四通八達,這是兔子們的跑道,也是兔子的生命道,危急關頭,可以救它們於水火。
缺耳刀熟悉這片草叢中的每一個拐角,每一處小徑,每一片土地,每一塊泥土。
它頭皮發麻,它汗毛倒立,但它沒有停下奔跑的步伐,哪怕下一刻死神會貫穿它的脊柱,刺破它的頭骨,也不能阻止它此刻的飛奔。
雕鴞失了麵子,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它盤旋在密草上空,一雙金黃色的雙目捕捉著每一束野草的抖動,低空中,缺耳刀逃跑的動向暴露的一清二楚,但雕鴞卻不敢貿然發動攻擊。
天空才是雕鴞的主戰場,狩獵過程中,最好的時機往往轉瞬即逝。
就像剛剛,它錯失良機,獵物站在空地上它卻進攻失誤,讓受驚的獵物即刻遠遁,再想抓住這隻狡猾的兔子難度可是大大增加了。
密草不比空地,若是被藤蔓纏住或是被荊棘刮傷很有可能讓它喪失捕獵的能力,但它又不肯輕易放棄這隻肥碩的兔子。
眼下,隻能等待時機,它並不著急,盤旋在低空,有大把時間可以消磨。
狠吼,狠吼。
雕鴞尖利的鳴叫回響在林間,缺耳刀愈發心慌,情急之下它已經忘卻了洞穴的方向,隻知道慌不擇路的奔逃。
它放棄了熟悉的小徑,放棄了走過千百遍的道路,闖進了陌生的草叢中。
前路漫漫,荊棘和高聳的野草填滿了視野。
草梗被擠開的沙沙聲,草葉摩擦絨毛的細微聲響,腳掌重重蹬在地麵上,泥土的濕氣,砂石堅硬的觸感,熟悉的屬於兔子的氣味兒漸漸淡了,消失了。
隨即而來的,是陌生感,危機感,不知不覺,缺耳刀跑到了一片從未到達過的土地上。
“我迷路了?”
缺耳刀向身後望去——它停下了逃跑的步伐。
身後被擠開的野草野花早就聚攏在一起,尋不到它經過的痕跡,小溪旁濃重的濕氣也不見蹤跡,這裏,很幹燥。
缺耳刀聆聽著密林中的聲音,有蟲鳴,有鳥叫,還有風穿過樹葉發出的嘩嘩聲,沒有那可怕掠食者喪鍾一樣的啼鳴。
缺耳刀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擺脫那隻雕鴞的追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