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東方溯鬢邊一叢叢的白發,千雪心中絞痛,麵上卻笑靨如花,“誰說的,陛下還和以前一樣英明神武,令敵人聞風喪膽。”她朝臨淄城的方向努一努嘴,“城裏那一位,此刻最怕聽到的,就是陛下之名。”
東方溯搖搖頭,抬手輕輕刮著她筆挺的鼻梁,笑道:“你這張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說成活的。”說著,他指一指角落裏的鏡台,道:“扶朕去那邊。”
千雪點頭,扶著他來到鏡台前,從床榻到鏡台,不過短短五六步,對東方溯而言,卻猶如走了十五六裏路一般,氣喘籲籲。
隨著旁邊一枝紅燭被點燃,鏡台的光線變得敞亮通明,令東方溯可以清晰看到鏡中被病痛折磨的蒼老衰弱的自己。
“千雪。”東方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幫朕梳頭。”
“嗯。”千雪拿起一旁的檀木梳子,徐徐梳著東方溯枯躁的頭發,盡管她已經很輕了,但每一次梳過,都會帶落一大片頭發,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不斷增大劑量的藥物,在抑製餘毒的同時,也在不斷摧毀他的身體,氣虛、無力、脫發……
千雪小心翼翼地將他僅餘的頭發盤結成髻,戴上赤金發冠,令東方溯看起來精神了一些。
她俯身,望著鏡中的東方溯,微笑道:“您看,還和以前一模一樣,一點都沒變。”
東方溯笑一笑,忽地道:“千雪,答應朕一件事可好?”
千雪一愣,道:“什麼事?”
東方溯搖頭,“你先答應朕。”
他莫名其妙的要求,令千雪有些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臣妾答應。”
聽到這四個字,東方溯眸中掠過一絲鬆馳,拉過千雪微涼的素手,一字一字道:“朕若死了,你可以哭,可以難過,但絕對不許殉葬。”
千雪萬萬沒想到他是說這事,驚聲道:“陛下……”
“你先聽朕把話說完。”在千雪安靜下來後,東方溯繼續道:“朕清楚自己的身子,猶如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醫十的藥不過是讓朕勉強多拖幾日罷了,並不能治本;而你……對朕情深意重,若朕死了,你一定會相隨,但這,恰恰是朕最不願意見到的。”
千雪用力咬著褪盡血色的唇,半晌,澀聲道:“所以陛下要扔下臣妾一人孤零零在世?”
“不是孤零零。”東方溯握緊掌中微微顫抖的手,認真地道:“你還有予懷,他需要你這個母親的扶持。”
聽東方溯提及予懷,千雪想起剛才信中提及的事,胸口狠狠一搐,但她並不敢流露出來,隻道:“但臣妾更想陪著陛下。”
“朕知道,所以才要你答應朕絕對不可以殉葬!”
“陛下這樣替臣妾決定,公平嗎?”那雙明眸中有酸澀的淚意在湧動。
東方溯歎了一口氣,抬手拭去漫出眼眶的淚水,“朕知道不公平,但……朕實在不想看到你為朕放棄大好年華。再說了,縱然這一次滅了齊國,十年之內,怕也是動亂不斷,再加上一個蟄伏在南昭的蕭若傲,予懷雖然聰明,畢竟年少,經驗不足,不是這隻老狐狸的對手,朕怕他守不住這片偌大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