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沒有送來,亭子裏頭就坐著謝寧跟皇上兩個人。
近水的地方可以聽見蛙鳴。夏日的傍晚,天氣悶的人都有點喘不過氣來,蛙鳴聲遠遠近近的響成一片。
心情不一樣,聽著這蛙鳴聲感覺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剛進宮的時候住在掖庭宮那裏,附近也有水池,一到黃昏時就能聽見蛙鳴。那時候她心中淒惶難安,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身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越聽著蛙鳴心裏越是發慌。
那會兒特別怕天黑。白天還好,院子裏人來人往,有人說說話。可是一到晚上,她就怕的不敢吹熄燈,總覺得外頭是一個完全陌生而危險的世界。
“在想什麼?”
謝寧本能的回避了蛙鳴這個話題,隻說:“要下雨了。”
象是為了襯托這句話,悶雷聲從湖麵上滾過,醞釀了一整個下午的大雨終於落了下來。
從第一聲雷聲響起,蛙鳴聲就象約好一樣,一時間全部靜止。
皇上將她攬在身畔,輕聲問:“你身上熏了什麼香?”
謝寧搖頭:“沒有,臣妾不愛熏香。”
尤其是這樣炎熱的夏天,她不耐煩聞到各種繁雜不同的香氣。不管是哪一種香,總是經過了各種工序才製出來的,蒸、炒、炙、炮、烘。其他季節還好,夏天裏頭人本來就煩躁,不管什麼香都能聞出一股煙火騰騰的殺氣來。
她說:“這湖水、雨水味,聞著就讓人覺得心裏涼快,清靜。”
還有荷葉荷花的香,亭子裏已經上百年的木料散發出來的那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氣息。
雨漸漸下的大了,雷聲隆隆,電光在雲層間翻騰乍現。皇上很有閑情逸趣,陪著她站在窗口邊看。電光的顏色還不相同,青白的,紫藍的,一道道電光就象一道一道天幕的裂痕。
“這雨隻要下足一個時辰,湖水就會漲起來,漫過九曲橋。”皇上指橫貫湖麵的長橋,微笑著說:“朕還年幼的時候,有一回貪玩,怕誤了讀書的時辰,就想穿過這橋抄個近路。到這兒才看見水把橋漫過了,高過了橋麵快一尺高。”
謝寧能想象到那情形。
曲橋橋麵低,外頭的湖水眼看著就將將要漲起來了。
“那皇上當時怎麼辦呢?”
皇上笑了:“再繞路是來不及了,一定會被太傅抓著正著。朕就把鞋襪除了,褲子卷起來,這麼從橋上跑過去了。”
謝寧好險沒笑出聲來,趕緊低下頭,就是這樣還是有些忍不住。
想想皇上當時是個什麼模樣吧,光著腳卷著褲腿,象大馬猴兒似的在橋上淌水快跑。
“不打緊,想笑就笑吧,朕現在想起來也想笑。”他說:“過了橋之後把腳胡亂一擦,套上鞋襪又是一通快走,還真趕上了,和太傅前後腳進的門。”
謝寧不知道如何評價皇上這段往事,隻能含糊的說:“晚膳送來了。”
晚膳被護的嚴嚴實實一點雨都沒淋著,但是送膳的太監們身上都淋濕了大半。
她點名的要冬瓜湯盛在一口紫銅的湯鍋裏,清澄澄的湯,揭開蓋那股撲鼻的冬瓜香在亭子裏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