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聶錚說別客氣才是真客氣。習慣了各色人等的諂媚,他怎麼會覺察不出童延在他麵前做作?

童延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跟他待著不那麼自在也在情理當中,隻是,聶錚覺得這孩子時時把自己當成老板奉承沒必要,可直言無禮且傷人,於是他選了個溫和的方式說出來。

雞殺完,平日看顧老太太起居的人也回來了,聶錚讓童延把雞交到那人手上,隨後說:“洗洗,過來休息。”

童延如蒙大赦,抹了把臉,撣了撣手上的水,又回到石桌邊上坐下了。

聶錚則繼續歸位編藤織,此時看起來心情不錯,間隙側頭瞟一眼童延,“在家經常做家務?”

童延還有什麼不明白,合著這位喜歡勤勞踏實的款,自己剛才算是歪打正著了。

果真君心難測,他說:“有空就幫把手。”

聶錚居然跟他開了玩笑,略微點了下頭,不無讚賞地說:“嗯,身手了得。”

先前他們之間的氣氛像是根繃緊的弦,此時卻全然和緩鬆快下來,童延反而不自在了。

他胳膊撐頭坐著,隻瞧著他捉摸不透的金主大人,一時沒說話。

聶錚這天穿的是一件淺藍色襯衣,卷著衣袖露出兩條結實的手臂,不像往常那般滴水不漏,難得的閑適愜意。身子略微前傾,手肘擱在兩邊膝蓋上,骨節分明的手把柔韌的藤條理順,不厭其煩地盤結,強大男人看起來竟然十分細致柔和。

藤架葉隙篩漏點點陽光,天氣和暖。

很奇怪,一直到好多年後,童延都記得這一刻。聶錚不言,他不語,時間無聲流逝。數載光陰後他才明白,歲月靜好,正是如此。

可十八歲時的童延沒能量體會這種在他看來沒邊沒沿的事的,年輕對他來說意味著輕浮躁動急功近利,唯有感情那一竅堵得死死的,半絲沒通。聶錚給他洗來一把好牌,他順手就打得稀爛,活生生把金主弄成了個抖s,而他隻好當個抖m。

正如這天,聶錚跟他有一句沒一句聊了一會兒,突然轉頭正撞見他歪著腦袋撓癢,目光定在他身上一時沒動。

童延不明所以。但他看見聶錚抬手點了下自己左側頸的位置向他示意,“這兒,雞血沒擦幹淨。”

他立刻端起茶杯到了點熱水潤濕手心,摸了下脖子。

聶錚依然瞧著他,“沒擦到,往上點。”

童延突然想起他那兒有顆紅痣,聶先生以前可能沒注意。他腦子裏頭一個激靈,甭管說的是不是那顆痣,得來個身體接觸啊,多好的機會!

於是,童延盡量避開耳垂下邊那幾公分的位置,“這兒?”

“朝前一指。”

“這兒?”

他把自己抹了一脖子的水,聶錚終於看不下去了,放下手裏東西,“過來。”

童延麵上不顯,心裏嗬嗬笑,脖子啊喂,這是個什麼地方?

他立刻湊上前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聶錚,像是等著順毛的貓。

聶錚灰藍的眸子十分沉靜,眼神就抓住他耳朵下方的位置,伸手,不輕不重地擦了下。

肌膚相處,聶錚指腹溫熱粗糲,頓時,童延渾身像過了電似的,一陣燥熱騰了滿臉滿頭,這倒不是裝了,他甚至還忍著沒跳起來。

他本身是能不要臉絕不要臉的性子,但他這張皮生得特別要臉,又薄又白啊,隨便來點風吹草動就顯色了。

聶錚隻擦了兩下就瞧見童延頰邊飛紅,眼尾暈出桃花似的,睫毛還顫著,連耳朵根都透著血色。“……”

信息社會,一個男人私生活再自律,也不會不知道對很多人來說,脖子是xing敏感部位。隻是沒想到童延這樣敏感,看來豔還真是豔到了骨頭裏。

聶錚眼色迅速平靜下來,很快收回胳膊,撚去手指上濕潤,“原來是顆痣。”接著坐正了身子,雙眼陷在深刻輪廓的陰影裏,又成了那個沉穩如山的聶先生。

童延頭也暈了,避開聶錚的目光才抬手抹了把汗,臥槽,敏感部位,對著個男人都這麼靈?

這天若當成尋常的外出會友看,絕對算得上是愉快,隻是童延懷裏揣著的那點小心思再次無功而返。這天金主自己出門,自己開了輛suv,而童延的自行車可折疊,飯後,聶錚載他回城,東西往後備箱一塞,就這樣上了路。

車從村子開出去,聶錚問:“你去哪?”

童延起得太早,人有些乏,想著晚上還得趕場賺錢,路上來回折騰還不如去沒開張夜店裏找個窩睡一會兒,腦子一轉,想到從南邊進城後可能有修車攤的地兒,對聶錚報了個路名。

這條路也就是剛進城,聶錚一聽就覺得這孩子在替自己省事兒,“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