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早,窗外薄曦仍餘一抹微涼。

童延把書房桌子擦得照得見人影,這是他住到聶錚這來的第十天。論傍金主的天賦,童延自覺他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聶錚那約法三章後,他開發以及滿足金主夜間第二人格的事兒算是暫且擱下了。

倒不是因為他慫了不敢再爬床,關鍵人還是得有點眼色,眼下怎麼讓金主高興,人本尊都開口給他指了明路,他不順著走才是傻。

每天故意把自己收拾得水嫩靈青蔥地在聶錚麵前晃一晃,眼角眉梢來點感情交流,也不是沒眼色。他得跟聶錚表示:一時想不通沒關係,想好記得找我。

還是那句話,聶錚對他愛搭不理是金主的特權,他要也聽之任之,保管倆人十來天說不上三句話。就算成天遭冷眼他也得回捧啊,打算靠人上位還高貴冷豔?

抹布放到一邊,童延看見桌角放著一本書,聶錚這幾天每早看將近一鍾頭。

書麵是古樸的藍色,線裝本,封皮上豎著四個大字,醒世恒言。

嘖嘖嘖!看這書名就能想到主人那張一本正經的嚴肅臉,每天晨起就看些教做人的東西累不累啊?

童延一好奇,挑著書簽把書攤開了。

這一攤不要緊,書腳章目七個不大不小的字:賣油郎獨占花魁。

“……!?”花魁?什麼鬼?

隨便挑一段開頭認真看,“五鼓時,美娘酒醒,已知鴇兒用計,破了身子……”

“……!?”哈哈哈……古代版的小黃書?

童延趕快把書合上,放回原處。就說吧,金主的內心世界格外豐富。

書桌擦完,心裏掐算著就是這個時間了。童延拎著桶往書櫃邊上去,整了整衣服,把上衣前擺掛一點在皮帶上。果然,沒過兩秒,“吱吖”門開了,聶錚踱著步子走進來。

童延像往常一樣招呼,“聶先生。”

聶錚抬起眼皮打量童延幾眼,“嗯。”

聶錚覺得這些天每天早晚他眼前都在唱場大戲,童延今天演的是青春校園風,白t恤配牛仔褲還真像個學生,順滑的黑發搭在前額,下頭巴掌大一張臉,還沒長成完全的男人樣,下巴有些尖。眼珠墨似的黑,唇紅齒白,看起來要多乖有多乖。

但與之不合稱的是,t恤不修身,一角還撩在皮帶上,顯得腿格外長。長而且直,偏細但也不是豆芽菜似的細,牛仔褲一緊,勻稱有力的肌肉線條勾出來了,很直白的性感。這可能就是無影小神龍今天要表達的東西。

這叫什麼?童顏……什麼來著?聶錚轉開眼光,順手拿起書,在窗前靠背椅上落座,童延渾身都是戲,他已經完全淡定了。

也沒什麼可不淡定,至少這孩子再沒把自己往他床上塞,雖然依然愛在他眼前晃,要緊時卻沒打擾他。正如早上他一小時閱讀時間,也就進門時,童延才跟他打招呼展示一下自己,收拾書櫃不聲不響,收拾完就輕手輕腳地出去。

至於無孔不入的視覺誘惑play和每天日常三次的眉撥眼撩,隻要他一直端正,還真算不了什麼。時間久了,這孩子自然會自己覺得沒趣。

如此,也算是逐漸相安無事。

但眼下童延卻不想相安無事了,好容易一本正經的金主看點香豔的東西,不趁機勾出點香豔的話題還算是他?

瞧著聶錚把書翻開,童延手抓著抹布在擱板上來回擦,挑著話頭問:“你看的什麼書?”

聶錚簡單回答:“白話小說。”

“講什麼的?”

“明代市民階層的生活。”

“具體呢。說的是什麼人?”快說賣油郎君和花魁娘子啊。

童延一隻手背到身後,伸出一隻指頭晃啊晃啊,要是現實真有照妖鏡這東西,對著一照,包準能照出他屁股後頭的狐狸尾巴。

聶錚對書向來是認真的,第一次聽到小妖孽用這麼有興致的語氣問自己看的什麼書,倒是覺得新鮮了。腦子裏一個念頭閃過,抬頭認真朝童延望去,“你想看書?”

一起看香豔情節,然後我問你答,說不定就擦槍走火了呢?是不是?就問你是不是!?

動著歪腦筋的小妖孽自動把這話默認成“你想跟我一起看書?”忙不迭的點頭,露出了幾分孩子本色,真像隻想吃葡萄的小狐狸,“想。”

聶錚站了起來。誰能拒絕一個孩子渴望的眼神?

童延就眼見聶錚踱到自己身邊,高大身體的陰影籠著自己,心頭樂開一朵花。

但聶錚胳膊垂下去,把那本不正經的書放下了。而後抬手從頂上一層夠下來一本,接著又一本,接連著幾本挑出來,一塊遞到童延麵前,“劉導新戲說的是夏姬,你先讀幾本曆史背景有關的做做準備。”

《左傳》,《東周列國誌》……

童延:“……”說好的並讀小黃書呢?

伸手接過來,隨便一翻,頭昏眼花,99%的漢字都認識,合在一處,一句都不認識。

當然,說到讀書金主貼心的一麵就表現出來了。聶錚又挑出兩本給他,“這是譯注本,先對著看,等讀多了就能自己領會。”

你對你對你全對。

童延不僅收了,還得收得興高采烈。強扯著笑問聶錚,“聶先生,這些書你都看過?”

聶錚撿回市井話本往專屬座椅去,“大都看過。”

童延一臉懵地看著滿頁之乎者也。為什麼?你不是半個歪國人嗎?

行!既然金主高興,看就看吧,但沒吃到葡萄的狐狸還想給自己找點甜頭,“不懂可以問你嗎?”

聶錚哪不知這孩子是換著法子往自己跟前擠,心裏頭一陣無奈過去,“可以,把桶收拾出去,你就在這兒看。”

總的來說,聶錚對這天的發現和舉措很滿意,讓童延多讀點書,他早該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