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很多年後, 想起這一天, 童延隻有一句感慨:人年少輕狂時總會做些莫名的事。

正因為年少, 這些自以為是審時度勢之後的一腔孤勇,過後想起來往往令人啼笑皆非。

這甚至不算孤勇,僅是腦門子一熱,揣著捏起鼻子一口飲下du藥散盡沉屙的心思, 把生之為人的最珍貴當作籌碼, 不管不顧地押上命運的輪/盤。

正如遊艇那一晚,他強壓著神誌不清的聶錚獻祭自己, 他明明知道這個行為的本質,卻還是做了。隻要一夜過去, 他的人生必將天翻地覆, 那時的他就是這樣想的。

遊艇那一夜像是打仗, 本質甚至跟聶錚沒有太大關係, 那一場戰爭的雙方, 一邊是童延自己,一邊是他不公的命運。

如此一來, 他爬了個床,心情還挺壯烈。這份壯烈可以掩蓋很多東西, 由此, 心底犄角旮旯裏的那些微妙全都不值一提。

但童延沒想過,會有人直接跟他說:你跟人睡, 我給你夜資。

真毒啊, 一下扯開了全部遮掩, 這一刻,“為藝術獻身”也好、“為命運博弈”也罷,這些幌子全都不存,本質的真實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他在賣yin。

童延站在聶錚麵前,愣了幾秒,把拳頭握得更緊,接著又放開了。

嘴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難得你大方,那就謝了。”

就是賣,那又怎麼了?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舍不得孩子,哪套得著狼?

他一語方落,聶錚嘴角笑意不在了,隻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窩陰影下,深邃的眼像是遮著兩團濃厚的黑霧。

童延隻覺得那黑霧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吞噬進去,蠶食殆盡,心髒忍不住地瑟縮起來。

聶錚發怒了。

可童延心裏頭火氣也更大了,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眉心在一下下地跳。

不就是筆買賣,行就行,不行拉幾把倒。

人家有賣的心思,你隻管說生意做不做,發火給誰看?當自己是誰呢,盡艸些瞎心,媽的,合著整間雲星大樓,靠上人床換東西的,就他童延一個?

童延不耐地開口,“行不行,給個準話。”

接著,聶錚終於動了,一條胳膊依然搭在桌麵,身子慢悠悠地往後,靠住椅背,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此刻,他看見聶錚眼底陰雲散盡,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捉摸的平靜。

聶錚那張臉輪廓極為立體,西方人似的高鼻深目,從眉弓、顴骨到下頜,骨相的每一寸都起伏得恰到好處,下巴幹脆硬朗的線條尤其性感,嘴唇有些薄削。不笑的時候,唇角線條透著貴族似的矜貴傲慢。

而此時,即使眼色平靜,這股子傲慢也不減。這種平靜足以讓童延聯想到潛藏危險的水麵,越是不起波紋,水麵下越有可能是深淵。

就保持注視他的狀態,聶錚放在桌麵上的手伸向個遙控板,按了下,“行。”

童延看見男人身後,大麵玻璃外的灰藍天空,很快就被落下的垂簾遮得嚴嚴實實。

然後,聶錚站了起來,手指很隨意地在那遙控板上又點了下,悠揚的小提琴曲頓時充滿整個房間。

童延受不了這樣沒完沒了的拖拉,“你什麼時候送我去?”

“條件我全滿足,你不用去。”聶錚接通內線電話,灰藍的眼眸鎖住他的眼睛,對著電話說:“準備十萬現金,現在就要。”

童延心髒又是一陣抽搐。

女秘書的效率高,電話掛斷才一分鍾,十遝紙幣就被她裝在托盤裏端進來。房間裏氣氛異常詭異,女秘書放下托盤也沒走,“你們這是……”

聶錚眼神依然跟童延對視,手拆開紙幣的封條,用命令的口氣對女人說:“你出去,鎖上門。”

“嚓”一聲,門關上,童延看著堆在托盤的錢,心髒緊縮起來,貼在褲縫的手用力掐進大腿。

聶錚就在他麵前脫下西裝,單手扔到椅背搭住,完全像是一次閑聊似的那樣悠閑適宜,又拉鬆領帶,解開了襯衣的第一顆扣子。接著,繞過寬大的寫字桌,不緊不慢地踱到他身邊。

童延剛察覺到男人眼裏閃過的寒芒,完全沒看清動作,“嘭”地一聲,他被男人按到寫字桌上。

下一秒手腕就被反剪住,童延臉貼著冰冷桌麵,拚命地掙,強著脖子去瞪身後的男人,“我艸你大爺!”

隻覺得腰間一鬆,他運動服的褲子被扒下大腿,接著,身後一陣窸窣聲,男人胸膛的溫度貼上他的背,聶錚低沉的聲線吹拂到他耳邊,“你挑客人?”

童延心裏那把火燒得更旺,但掙紮的動作停住了,“老子不挑,你來啊!”

不得不承認,這房間音響的效果好,小提琴曲纏綿優美,能讓人想到微風中的靜謐月夜。

童延隻覺得股間一陣冰涼,隨之而來是一股說不出是什麼的香味,那冰涼被粗糙的手指送入他的身體,下一刻,他像是被一塊強行闖入的粗大烙鐵劈開。

疼,火辣辣的疼。

童延眼角一陣濕潤,勉強能喘勻一口氣,把因疼痛激發的全部怒意用一個嘲諷的笑發泄出來,“我送上門你不要,原來偽君子愛玩這口!”

眼下聶錚的動作完全是平靜後的暴風雨,童延強壓著身體的抖動,但下一秒,紅紅的票子像冥紙一樣從他頭頂慢慢灑落下來。

聶錚在他耳邊粗喘著,“你的報酬……”

童延愣了。就算勾引過聶錚一百次,這也是他第一次這樣赤luo地進行一場錢色交易。

一邊被艸,一邊收錢,那是什麼?男妓。

聶錚的聲音相當粗啞,“賣身的感覺怎麼樣?”

童延渾身的力氣就在這一秒被抽走。

感覺不好,他早就知道了!

在劉導劇組,他哪不知道那些人在嘲笑他,原來他早就不堪忍受了,所以,一直在心裏罵那些人神經病。

收錢也是賣yin,為了角色上床是賣yin。

原來他也在心裏給自己立過牌坊。

為了前途去伺候金主,難道,就不是賣y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