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獸(1 / 3)

第三十三章

童延真是個糟糕透頂的傾訴者。

深夜, 花園的觀景台。

他胳膊肘撐著膝蓋,上身朝前傾著,頭垂得似乎抬不起來。

半分鍾前, 聶錚直接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都跟著聶錚到這兒了, 答案卻依然是:“沒什麼,就是有點累。”

聶錚還真沒見過他把自己累成個霜打的茄子,童延平時也忙, 但再忙精神麵貌也是好的, 何至於像眼前一樣, 迷惘得眼神連焦點都找不到, 簡直一反常態。

接著,童延又一反常態開始絮絮叨叨, “你知道嗎?我家裏雖然不好,但我媽對我沒說的, 她賺了錢就給我吃好的、穿好的, 你可能都想不到, 我九歲之前不知道自家窮, 班上同學穿一兩百的鞋和衣服,她給我買三四百的。”

聶錚終於捕捉到一絲頭緒, 童延媽。

但眼下, 童延哪像是目的明確地向人訴苦,分明就是個滿載不堪負荷,兜不住往外漏水的罐子。

到底是什麼在一晚之間把童延背脊壓到直不起來?

聶錚怕太直接莽撞把這又脆又硬的罐子一下擊碎,隻好抽著言語間的空隙, 順著詞不達意的孩子問:“你剛才回家了?”

童延本就有些縮著的肩頓了下,簡單一個字作答,“欸。”又順勢抬起胳膊用手抹了把臉,而後接著絮叨,“……就是因為我沒爹,我媽不想讓我比其他孩子再差些什麼,才寧可自己辛苦些。一直到我十歲以後,她收入比不上以前,我才知道什麼是窮。”

“後來,老太太生病時,家裏沒積蓄,就是因為以前她把錢都花在了我身上。”

聶錚直接捕捉重點。童延的重點就是:他媽對他好,很好。

即使一直認為童女士教育方式不對,就連聶錚也承認,這位母親,在她有局限的眼界之內,算是極盡可能地疼孩子了。

正因為受過這份“極盡可能”,明知母親曾經的謀生方式成了自己前路上的絆腳石,童延連不對兩個字都不敢想,想了虧心,並且還執著地維護。

或許在旁人眼裏不可取,但這正是童延心裏幹淨的地方。

所以,今晚是出身問題再次爆炸,童延和他媽終於把這問題攤到明麵上了?難怪童延會這樣,一邊是來自外界的壓力,一邊是背離背景對母親的內疚,童延這是在被兩麵撕扯。

童女士說了什麼?

事情就不好辦,聶錚眉皺了起來,管天管地還能管人家母子倆私房話說什麼,童延肯告訴他就不會漫無目的地說這麼多。

此時,童延絮叨完就沒了聲息,人頹喪地弓著身子坐著,這麼跳脫鮮活的個性,這會兒背看起來居然有幾分佝僂。

就這一刻,聶錚突然覺得好像用肉眼都能看見男孩背負著的枷鎖,這可是在他麵前都敢跳腳大呼小叫的人。

聶錚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麼滋味,語言安慰效果有限,於是,他做了件自己平常不會做的事:身子朝前,抬氣胳膊,手掌落在男孩耷拉著的腦袋上,揉了揉。

同時,他看見童延抬起了頭。

童延看他一會兒,沒什麼神采的眼神越加不明所以,接著,慢吞吞抬起手臂摸摸自己的頭,“我頭發亂?”

聶錚:“……”隻能嗯一聲,收回胳膊,坐正身子,把眼光轉向庭院枝影婆娑的花草晾了幾秒鍾。

幾秒鍾後,才繼續看向童延,“你母親,很了不起。”

這話半是哄,半是寬慰,倒不全是假。童女士有疼孩子的那份心,就比他家上頭的兩位名門之後好太多了。

聽到這句話,童延雙眼有一閃而過的光彩,但倏忽間那光彩便熄滅下去,徒留死灰和更深沉地迷茫。

很快,聶錚聽見童延問:“我選現在這條路,是不是不該?”

聶錚心頭猛地一緊……

邏輯上真是沒有任何問題:做母親終於知道自己曾經的作為對孩子前途有多大影響,痛苦。當孩子的目睹這份痛苦,也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不正確。

原來童延是為這個茫然:娛樂圈這條路是不是走錯了。

即使知道童延隻是一時迷失,聶錚也想給他掰扯清楚。這話要往深了掰真得傷人,於是,聶錚坐著沒動,問:“當時,你為什麼想進娛樂圈?”

童延也沒什麼遮掩,“以前誰都能看不起我們,要踩在他們頭上,我就必須做出點事,可讀書那條路我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