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葵直視段清和的眼睛,不避不退。
“清和,我們都在自欺欺人,你清楚,我不會回頭,我也清楚,我不會回頭看你。人活著離不開氧氣,顧西冽對於我來說就是氧氣,他離開我的日子,我沒有一刻不是窒息的。像漂浮在海裏的人,想要沉入海底,卻又始終露出了一個頭,苟延殘喘著。我不想一直在海裏漂浮了,我想停下來,哪怕徹底沉下去也好,可是不行,我就這樣窒息著,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
段清和不發一言的聽著宋青葵把話說完,臉上的笑意和眉宇間的溫和盡數散去。
他的眼眸是三月的桃花汛啊,看著她的時候,溫柔的像要將她包裹,可是現在卻不是了。桃花帶起了冬日的冰棱,刮到人的麵龐上都可見血。
他的手指扣著輪椅把手,根根泛白,“窒息?小葵花,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宋青葵麵容沉靜,窗外的光暈映射進來,將她的發絲都籠上了一層淺金的色調。
像幅畫,深冬少女的詠歎調,垂眸都是清晰可見的哀傷。
“是,這是我的真心話。”宋青葵一字一頓。
段清和呼吸都短促了一瞬,胸口起伏,片刻後,竟是憋得嗆咳了幾聲。
“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麵龐從慘白到漲紅。
他彎著腰咳著,似身軀都孱弱了幾分。
宋青葵連忙扯過一旁的紙巾遞給他,段清和卻一把推開,兀自捂著手繼續咳著,仿若一場自虐。
好不容易歇下了聲音,他喘著氣,抬眼——
短短一瞬,他的那雙桃花眼眸裏竟是滲了血絲。
“小葵花,你和我一起的那幾年是假的嗎?是讓你窒息的嗎?我的存在也讓你窒息嗎?也讓你從來沒有在海裏浮起來過嗎?”
聲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問得激烈。
“那些笑……都是假的嗎?擁抱和熱吻都讓你窒息嗎?都是假的嗎?!”
字字泣血,目眥欲裂。
他可以接受她對他的愛意淺薄,沒關係,他可以等,等到天光乍亮,等多久都沒有關係,天總是會亮的,黎明總是會到來的,不是嗎?
他可以接受她的冷漠,她的搖擺,她的踟躕不前,她的舉棋不定。
這些都沒有關係!
可是他不能接受她否認她和他的過往,他的以前。
那是一種抹殺,一種對他徹底的抹殺。
讓他的堅持……忽然就成了一種笑話。
“宋青葵,真的是那樣嗎?六年,這六年我真的在你心裏沒有留下一點影子嗎?一點也沒有嗎?”
段清和抬起的臉龐是如此的急切,他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釘在陽光中折射出斑駁的光,那光是那麼的晃眼,刺得他眼睛都有些酸澀了。
宋青葵默不作聲,她與他對視著,像是一種無聲的較量,不回答就是默認。
這比出聲回答還讓人心碎。
段清和脊背都挺不直了,一點點彎了下去,他失去了支撐著他的力量。
他垂下眼眸,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近乎喃喃自語,”我的存在也讓你窒息嗎?那我到底算什麼?那我段清和到底算什麼呢?”
宋青葵喉頭一陣發哽,在段清和看不到的地方,嘴唇張張合合,卻是再也說不出什麼來。
她太優柔寡斷了,她在逼著自己割肉放血,逼自己硬起心腸,斬斷一切。
段清和忽然想起什麼,伸手抓住宋青葵的衣袖,猛然抬頭,眼裏迸發出強烈的希冀,“不對,你在撒謊!小葵花,你在撒謊!如果我對於你來說不算什麼的話,那當年你為什麼要救我呢?寧願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救我?為什麼?”
他一輩子都記得,在雪山上,宋青葵以己身為標誌,在雪山上紅圍巾飛揚,將自己差點凍成了永恒的冰雕。
她救了他的命,那飛舞的長發和紅圍巾給了他來自靈魂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