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尋木在遠處看著水鏡月的笑容,有幾分羨慕,也有幾分欣慰。可是,水鏡月此刻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開心。呃,她此刻的笑容其實幾分尷尬。
這片黑色的沙灘的確很特別,不過,並沒有什麼詭異的傳說,也沒有什麼離奇的故事。這片沙灘的沙子比一般的沙子要細膩一些,黏膩一些,但又比土壤要粗一些,幹燥一些。它是一種介於土和沙之間的物質。
來到這座島上的人,大多數都不喜歡它,因為它既不是土又不是沙,不能用來種地,也不能用來洗澡。不過,水鏡月很喜歡,因為她覺得,它既是土又是沙,比土地柔軟,比沙地濕潤,赤腳走在上麵,再舒服不過了。
從潘奶奶那裏出來,水鏡月就拉著長庚來了這裏,她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介紹給他。可是,長庚聽她說完,開口卻道:“這片沙漠給我的回憶,都是不愉快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水鏡月,神情專注,嘴角帶笑,溫暖,卻有些傷懷。
也不知為何,水鏡月看著那個笑容,下意識的有些心虛,總覺得他說的那些不好的回憶,似乎跟她有關。她曾經在這片沙灘對他做過什麼不好的事嗎?在她的記憶裏,她跟他一起走過這片沙灘,也隻有在她把他帶到閑雲島的那一刻吧,可是,當時他是昏迷的啊……
水鏡月摸了摸鼻子,不自覺的眼神就有些飄,小心翼翼的問道:“什麼回憶啊?跟我有關?”
長庚淡淡的笑了,卻沒有回答。
其實,水鏡月猜的不錯,那些回憶的確跟她有關。長庚不是不想告訴她,隻是,有些不好意思告訴她。他覺得傷感,是因為那些回憶中的主角,一個是她,另一個卻不是自己。
第一次。
她一身黑衣,黑發飛揚,赤腳踩在黑色的沙漠上,回頭時一雙烏黑的眼睛映出身側藍衣少年的影子,嘴角帶著盈盈笑意——“似土非土,似沙非沙,既是土又是沙,是不是很神奇?”
當時,他本是去尋她的。按照指引走到沙灘邊緣的時候,他站在遠方,想著血海深仇,想著茫茫前路,驀然看到那樣的笑容,覺得有些刺眼,呆愣了一會兒,轉身便離開了。
第二次。
半月灣的海上升起一輪明月,藍衣人坐在沙灘上的石頭上吹著竹笛,她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著。
她仰頭,烏黑的眼睛中有幾分忐忑,幾分決然——“阿晚,我喜歡你。八歲那年,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
藍衣人微微怔了怔,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也喜歡你啊,阿月,比喜歡親妹妹還要喜歡。”
她笑了,笑出了眼淚,成串的淚珠滴落,閃爍著月亮的清輝,如同晶瑩的寶石,融入黑色的沙漠,消失了。
當時,他聽說她第二天就要離開了。他想起他還從未跟她說一聲謝謝,便尋了過去。隻是,沒想到,看到了她這般狼狽的模樣。那時,他離他們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她嘴角彎起的弧度有多少悲傷與無奈。那晚,他轉身離開了,最後也沒能跟她說一聲謝謝。
六年前,於水鏡月而言,長庚不過是她救下的一個少年。她救的人那麼多,他不過是其中一個。當時,她的眼睛裏看到的都是喜歡了五年的那個少年,怎麼會記得那個沉默而倔強的少年?
那個時候,她的笑容不是給他的,她的眼淚也不是為他而流的,可是,他卻偏偏被那樣的笑容和眼淚感動了。
認真說起來,這片沙灘給他的記憶並不算太壞。至少,他感覺自己大概就是在那時候生出一種渴望,一種想要保護眼前這個女子的奢望。她分明那麼強大,明明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想要變強的理由,似乎多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