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崔克雙手揣在羽絨服的口袋裏,手心微微有點出汗,但他懶得拿出來。他垂著眼皮盯著更衣室的地板,有個灰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他的耳朵裏不斷地有人聲進來,如果他仔細去聽,他當然能分清到底是哪些人在說話,但他隻是麻木地讓這些聲音進來,不做任何思考。
“運氣真他媽差,阿森納如果不是一開場就進球了,他們根本不可能贏下比賽。”
“我們有幾個門框來著?噢真該死,怎麼偏偏是這種時候。”
“我們至少應該被判一個點球……”
“別說了。他媽別說了。”
……
漢斯脫掉了球衣,甩在了地上。他先是瞟了一眼靠在淋浴間門邊的派崔克,又瞄了一眼正在跟助教低聲交談的主教練。他們臉上的表情像一種病毒,在整個更衣室蔓延開來。德國男孩兒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拿起了地板上的礦泉水。他注意到每一個隊友的臉上都寫著失望。
噢,這的確讓人失望。
那個灰點一會兒立體,一會兒模糊。派崔克突然覺得有點燥熱,他於是拉下了羽絨服的拉鏈。有人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鬆開捏著拉鏈頭的手,扭頭望了過去。是格倫。
“……派特,你要不要把外套脫了?”約克郡男孩輕聲問。
派崔克搖了下頭。他又看了一眼隊友們,大部分都裸著上身。他們出了很多汗。這一霎,派崔克很想念比賽結束之後大汗淋漓的感覺。而如果是一場大勝的話,那會像性一樣讓人興奮和愉悅。說到性。他望了一眼緹娜。他跟她有一周沒有過了。他馬上又覺得自己很荒謬。他們已經冷戰了好幾天。除了訓練課上必要的交流,他們連眼神交彙都很少。
子翔昨天說他們的緊張關係全隊都感覺到了。而此時,或許,這個更衣室的每一個人都在觀察著他和她。他們或許正在猜測他們之間會否爆發一場戰爭。
派崔克拍了下格倫的肩膀,“幹你該幹的去。”他的手腕上還戴著她今年二月送的生日禮物。他總是戴著。
格倫點著頭,派崔克的手剛離開他的肩頭,主教練終於結束了和助教的對話,走到了更衣室的中央。
格倫連忙回到了自己的更衣櫃前。在淋浴間的球員們也連忙走回了更衣室。
派崔克看了看表,其實,距離比賽結束隻有十分鍾。
這十分鍾裏。她,萊昂和伊恩先後接受了電視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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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疑是一場讓人失望的比賽。阿森納開場就進球了,那對我們很不利。之後我們創造了非常多的機會,但運氣不佳。派崔克的缺席?或許有影響。可是我們都很清楚,很少有哪個球員能打滿38輪聯賽。我不想再談論他的停賽,那沒什麼意義。我們這個賽季以來狀態很好,我當然希望不敗戰績可以持續下去……現在結束了,我和我的同事,還有球員們會調整好,我們很快就會回來。還有,我們仍然在榜首,不是嗎?”這是克裏斯汀-陸麵對bt sport采訪時說的。盡管難掩失望,但她呈現出一種驚人的平靜。
萊昂則說:“這是非常讓人難以接受的一個結果,或許這是我來到球隊之後經曆的最難受的一場比賽。我們本該獲得一個點球,但是運氣不在我們這邊。”
伊恩表示:“今晚不屬於我們。這會是一個糟糕的聖誕節。但我想跟球迷們說,這不是世界末日,我知道他們很失望,我知道有人哭了,這的確不在我們任何人的預料之中……可是,我們依舊是榜首球隊,我們會繼續努力,我們會努力贏下之後的比賽。”
陸靈其實聽到了萊昂和伊恩說的話。她覺得他們說的沒什麼問題。
從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響起,到現在,十分鍾了。她認為自己已經完成了從失望到接受這個過程。她剛才跟提姆談論的主要是全場跑動距離和進攻熱點區域。她有直觀感覺,但她也需要數據輔助分析全場比賽的情況。
她的雙腳矗立在更衣室的中央。球員們一點一點安靜下來,望向了她。也有人順便望了一眼她側身後的派崔克。
她回了下頭,他靠著淋浴間的門,稍稍抬了下眼皮。並非漫不經心,但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情緒。
羞愧感是突如而來的。她把他排除出大名單,輸掉了這場比賽。這當然不是嚴格的因果關係。但前者跟後者不可能分離開來。
陸靈在這一刻感覺到了全身每一塊肌肉的緊繃。她以為自己內心已經平和了,原來沒有。她以為自己已經用前幾分鍾接受了那個結果,原來沒有。
她望向她的球員們,好在他們不知道。
“我對這場比賽的結果很失望,我他媽一點兒也不想終結不敗戰績,相信你們也如此,但是這個結果已經不可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