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鴆轉頭望他,隻覺幾十年不見,他越發俊逸出塵,竟有幾分謫仙意味,倒覺不出絲毫鬼氣了。

他忽然問:“尋樓,你可覺得孤寂嗎?”

越尋樓把目光放得很遠很遠,良久,久到司徒鴆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的問題,越尋樓才轉過頭來,望著司徒鴆的眼睛,淡淡吐出兩個字:“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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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鴆的性子不似越尋樓,撫琴看書便能安然度日。

他一回來便忙得腳不沾地,把居魂樓裏的老住戶訪了個遍之後,又把新住戶挨個結交下來,這才想起來要到孟影處拜訪一下。

他今兒個來得不巧,正趕上孟影發了場大怒。

聽孟影身邊的孟戈說,孟影近來正被一個潑皮糾纏,不勝其煩。今日一早,那潑皮又登門討嫌,恰逢閻王大人來孟影處串門,順便吃個早茶,茶沒吃上,倒被那潑皮氣出一肚子氣來,拂袖便回冥府去了。閻王一走,孟影便將那潑皮亂棍打了出去,又把周遭的上上下下罵了個遍。

司徒鴆早覺得孟影和閻王之間有些小貓膩,聽此一說,便愈發篤定心中所想。

“那我便不去自討沒趣了。等她氣消了,還要煩請姐姐替我知會一聲,就說我來拜訪過了,省得她日後又挑我的錯處,說我不通世故,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不來看她。”司徒鴆順勢拽住孟戈的手,嬉皮笑臉道:“還有一件事,要煩請姐姐幫個忙。”

要是換成別人如此唐突的來拉她的手,孟戈早就拉下臉來,可司徒鴆與別個不同,隻看著他那張明媚討巧的笑臉,孟戈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被撫平了。

孟戈任他拉著手,嬌笑道:“說吧,但凡是我力所能及的,自然依你。”

“好姐姐,贈我一碗湯水吧。”司徒鴆笑嘻嘻討好道。

“你呀,怎麼就閑不住?”孟戈曬道:“這才回來幾天,就又貪戀那凡世浮華了?”

“還是姐姐了解我。”司徒鴆撒嬌似的搖了搖她的手。

孟戈半真半假的哼了一聲,甩了他的手,別著臉道:“你要如何我自然管不著,我隻是替尋樓不平……”話未說話,孟戈便猛然住了口。

“尋樓?”司徒鴆疑惑道:“這跟他有什麼相幹?”

孟戈有些訕訕,遮掩道:“跟他沒什麼相幹,我隻是隨口胡謅罷了。你且在這兒等著,我這就給你取湯去。”說完便起身走了。

司徒鴆沒有細想,便拋諸腦後了。

從孟影處回來,司徒鴆徑直來到了越尋樓房中。

越尋樓從書卷中抬了抬眼,便又低下了頭,淡淡開口道:“你就這麼耐不住性子嗎?安生的呆上幾天有這麼難?”

司徒鴆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比不得你,清心寡欲,無欲無求。”

越尋樓翻了一頁書,不理他。

司徒鴆在他跟前轉悠了兩圈,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訥訥說道:“那個,尋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人世裏耍一耍?說不定我們兩個能生在一處,共寫一場故事呢。”

越尋樓又閑閑的翻了一頁書,說:“沒興趣。”

他好心提議,卻被如此不留情麵的否決,司徒鴆心裏有些氣憤,一把拍掉了越尋樓手裏的手,高聲道:“那好,你就生生世世窩在這居魂樓裏吧,誰管你孤不孤寂,小爺自己瀟灑去了!”

說罷,司徒鴆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門,頓了頓,司徒鴆又折回來,扒著門探頭探腦,見越尋樓隻是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心裏又是氣憤又是懊悔。

氣憤的是越尋樓竟如此無動於衷。

懊悔的是自己剛才不該如此衝動拍了他手裏的書。

司徒鴆在心裏默默的歎了口氣,蔫頭耷腦的回屋去了。

越尋樓呆坐半晌,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卻無心再看,隨手擱在了案上。

眉心隱隱作痛,越尋樓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耳邊卻聽到隔壁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響。

看來氣得不輕。

越尋樓苦笑一聲,拿手蓋在了眼簾上。

當天夜裏,司徒鴆便踏上了奈何橋。

他站在橋中央,回頭望一眼居魂樓,見越尋樓的窗戶緊緊閉著,冷哼一聲,便扭頭朝著冥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