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源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他的呼吸比往常要沉重些許, 耳膜鼓動, 瞳孔擴大,這是腎上腺素飆升的症狀。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興奮。
深深地吐了口氣, 餘源將垂落的發絲撩到耳後。
剛才被一發98k爆了二級頭,束發的皮筋也不知所蹤。海藻一般漫長而微卷的金發貼著臉側滑落, 一撩開就露出那張冷肅精致的麵孔。餘源正垂著眼舔包,蕾絲裙擺沾了些許泥土地耷拉在陷入土地的鞋跟邊, 他的坐姿半點不文雅,好在直播間和官方的鏡頭都靈敏地轉開視角, 不至於走光。
睫羽一顫,餘源忽然從盒子裏摸了兩個不太麵熟的投擲物來, 不可思議:“你居然帶了震爆.彈?”
本來還怕餘源生氣的秦知遠小聲說:“看見就撿了……”
背包有空間的時候,秦知遠見啥都想撿。
餘源不吭聲,他丟了點子彈, 把包裹全部騰給手.雷與震爆.彈, 臉上顯出若有所思的色彩。毒圈倒計時已經越來越緊迫,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將樓房窗口處焦急的踱步聲傳遞進他的耳道, 餘源把聲音牢記用作定位, 終於反過身來。
不知道是因為失去耐心還是嗅到了血腥味,對方玩家泄憤一般將一梭子彈釘進巨石表麵的同一個彈孔裏。
“噓。”餘源對身後幽靈般飄浮的青年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而後掏出了第一顆雷來。
為了在決賽圈誅仙, 餘源這把帶了不少雷。
但這個被淺水從高處壓製的戰況太尷尬了, 如果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 亂丟雷隻會把原本慫在樓上的兩個神仙逼下樓來,到時候一個左右夾擊,他吃雞的概率就低了。
至於震爆.彈□□,對從來不用正眼看你就能爆頭的神仙……似乎也沒一點作用。
但餘源有個停於紙上理論的小想法。
為了不露頭,他拉環後很幹脆地一個反拋物線投擲。手.雷一枚用於封樓梯,剩餘三枚混雜著震爆/彈破窗而入。
樓層內的空間很大,淺水兩人下意識後退,手中鎖定的槍頭卻半點沒歪,如果餘源想借此跑毒自然會被釘成刺蝟。但餘源隻是卡準時間點繼續投擲,無法露頭去看並不妨礙他將每個雷都落到期盼的位置去。
一聲炸響後,震爆彈發威。
震爆彈又被稱為□□,能讓附近的玩家視野空白,耳鳴,嚴重幹擾視覺聽覺。對神仙而言這似乎不算什麼,但淺水兩人的周圍此刻盡是待炸的手.雷,一步錯就隻能升天。
尋常人,失去視覺就幾乎算丟失了方向感,更何況在這樣混亂膠著的情形之下。
淺水有點慌不擇路,甚至忘記用指腹鎖定扣板。
透過接連的炸響,第二顆震爆彈也落入屋內。餘源閉著眼,懷抱m24,眉眼寧靜,像是睡去了。
他仿佛回到了補訓課上,教官布置聽覺障礙和陷阱,訓練他近處的腳步聲定位。他剝離轟炸聲、震動、還有自己的心跳,一小段混亂的腳步聲漸漸挨到近處,似乎想朝樓梯摸去。
你使用手榴.彈擊倒了sax_tend!
餘源倏地睜眼,一雙眼瞳色若赤金。他扶槍,鞋跟挺豎地牢牢紮進土地,爆炸間隔中微弱的、慌亂的腳步成倍放大,回蕩腦中。
就是這個時候。他想。
——小腿發力,餘源猛地蹲起,m24開鏡秒狙後重新伏身。伴隨著7.62子彈破空尖嘯著遠去,透明的毒壁自身後氣勢洶洶地逼近,餘源換槍scar-l,一麵向上掃射一麵潛身狂奔。
你使用m24擊殺了淺水。
你最終擊殺了sax_tend。
剩餘人數忽然跳動了一下,眾目睽睽中,改變為:1。
餘源的視野漸漸灰暗下去,失去控製的scar-l一麵鳴槍一麵槍口浮上半空,連成串的槍鳴像是炸響的禮炮。毒圈壁就貼在他身後,從直播間的界麵看去,波瀾的界麵仿佛湧動著一群流光,餘源頭頂的天空澄澈無比萬裏無雲,八個大字在左上角悄然浮現——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餘源腦中的弦頓時一鬆。
“嚇死我了。”被傳送出絕地島的前一秒,他半真半假地哆嗦了一下,眼裏蓄起明豔的神采,“剛剛還在想沒吃到雞被勒索寫真該怎麼辦……還好還好。”
……
…………
新兵競技場全程需要半個月,但最終決賽,頂天四十來分鍾的時光,甚至不需要半天的時間。
自海選到決賽,所有決賽玩家的早期的表現已完全統計入錄,並解析完畢,裁判們剩下的工作就是把占了大頭的決賽表現和往期綜合,列出最終的評分排名。
決賽的參賽者在比賽結束後,同時被傳送至絕地求生官方開放的頒獎場景。
傳送後不是坐在飛機上,餘源一時間還有點不太習慣。
這個以宇宙為主題的虛擬場景並不是太大,畢竟隻需要塞得下一百名決賽玩家以及工作人員。拱形的圍牆與穹頂由玻璃牆與合成金屬拚接而成,像一口倒扣的鍋將整個腹廳包繞。玻璃牆外都是璀璨的星河,七彩閃耀的塵埃雲凝滯在空寂的宇宙裏。
吃雞的人地位就是不一般,不要說其他玩家,吃了嘴雞屁股的淺水一隊都坐在離他們三四米外的距離,唯獨他和秦知遠窩在軟乎乎的、並在一塊兒的躺椅裏,腦袋頂上全是炫目的燈火,最中央的頒獎台近在咫尺。
秦知遠還暈乎乎地,餘源揉了把他的腦袋,就翹著腿美滋滋看起彈幕。一旁的青年下意識湊過來,下巴磕在他肩膀上。
決賽時餘源全神貫注,沒去看彈幕。
這才發現直播間內群魔亂舞。
他覺得這輩子有點奇怪,吸來的粉大多都是土豪死忠,此時一眼望去,烏泱泱一片禮物瘋狂刷屏,大的小的成堆飄過。餘源索性戳開了後台,對著禮物名單,一個一個仔細感謝過去。
“感謝芋圓家二哈要抱抱的禮物,抱抱。”
“感謝最愛芋圓的二喵子要muamuamua……這名字真長——的禮物,親親。”
“感謝……”
眼看要啥有啥,一群粉絲頓時蠢蠢欲動,集體改名重新刷了一波禮物。
“感謝吃一口芋圓順便要張情趣寫真的……”餘源眉梢一挑,冷漠略過,“這個不謝了。”
餘源下拉一看,嘴角都抖了抖——什麼死庫水兔女郎小吊帶。
……突然害怕。
他發現自己想岔了:他吸引的才不是什麼死忠土豪,而是一大群蠢蠢欲動的小變態。
安撫粉絲安撫到一半,一條私密消息彈出,餘源略微掃了一眼,心情好了不少。
“李南:搞定。”
頒獎是在半個小時後準時開啟的。
綿綿的背景音樂一切入,餘源就和秦知遠一塊兒把椅背拉直,收拾了腕帶端坐起來。
“本來冠軍應該留到最後。”主持人開門見山,一點都不囉嗦:“不過這次比賽有點不同。畢竟我們的一號隊伍擁有壓倒式的勝利,他們是毫無懸念的加冕者——請芋圓及秦三上台。”
冠軍位的設計十分清純不做作,官方果然放了一大盤的烤全雞擺在最高的席位前,餘源往那一坐,杵著的塗著一層醬料的大雞腿可以遮去他半張臉。
“而後要公布的就是……”主持人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評分第二的隊伍,淺水以及tend。”
餘源坐直身子,果然看見淺水那張還真挺好看的麵孔。
這個青年依舊掛著一臉笑意,隻不過目光與他一對接,其中的色彩就晦暗下來。他似乎有那麼一點不甘心,不敢置信自己會失誤,輸在別人手上。
餘源很能理解這種心情——他以前誅仙時,對麵的神仙也常常不敢置信遊離於遊戲規則外的自己會被人殺死。他們最愛做的就是在被擊殺後打開公共麥,指責他是掛逼,並且用最惡毒的言語詛咒。
淺水顯然比這些人聰明一點,至少在公共場合懂得維持表麵和平。他看著對方伸到麵前待他一握的雙手,心裏一陣抗拒,索性一閉眼往後一靠,眼不見為淨。
——他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