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將那人從車廂裏扯出來,那人連聲哀叫:“哎呀,慢點慢點,老朽的這把老骨頭都快被你給顛掉了!”
這人不是蔣太醫是誰?
鄭薇喜從天降,急忙迎了上去,問道:“蔣太醫今日不是告假了嗎?”
她原沒指望蔣太醫回答,誰知這老頭翹著白胡子一臉怒氣:“家裏的下人淘氣,下官的老母親原是有些噯氣,隨意在外頭請個郎中開兩服健胃的丸散吃吃便好,卻將下官從上值的路上叫了回去,險些沒誤了大事。娘娘請讓讓,待下官去拿了藥箱,這就隨您回去。”
鄭薇心中了然,蔣太醫這是在向她背書:他不是跟人合夥,有意在今天給鄭芍使絆子,他也是被人搗了鬼。他負責鄭芍的生產,就算鄭芍在他不在的時候出了事,他也免不了要負責。
蔣太醫既然來了,鄭薇心裏的大事已經去了一半,她望了一眼蔣太醫,卻沒動身,盡量理所當然地說道:“太醫去吧,我還要去威遠侯府一趟。”
蔣太醫不知是沒聽見她說話,還是故意裝聽不見,匆匆跑了進去。
蔣太醫不表態,有人卻不同意了:“娘娘要出宮,可是陛下同意過了?”這人身上穿著太醫的服色,麵生得緊。
內命婦出宮,皇後同意都不抵數,隻有皇帝特批,還一般得是高位嬪妃省親才行,鄭薇要出宮,擱在平時,想都不用想。這人問一問,完全挑不到理數。而且,誰都知道,皇帝今天出了宮。
鄭薇冷冷瞥他:“我要去哪裏,難道要向大人您報備不成?”
那人一噎:鄭薇說得更不錯,她的行為隻有帝後能夠約束、原本她要出宮,也有四個門裏守著的侍衛們查腰牌,根本輪不上他管。
可偏偏鄭薇是從太醫院裏進的門,這裏的侍衛們隻管進,不管出。
他想再說點什麼,卻聽門外沈俊道:“還不快走?”他不知何時重新坐到了馬車上,一手握著馬鞭,仿佛是在閑話家常一樣理所當然。
機不可失,鄭薇忙拉著喬木衝了出去。
馬車噠噠地開始跑動,隔著簾子,鄭薇隻看見沈俊影影綽綽的紅色背影,聽他問道:“娘娘要去哪裏?”
他果然懂得!
鄭薇道:“去楊樹胡同,那裏有個穩婆,手藝極好。”
楊樹胡同就是威遠侯府所在的位置,威遠侯府是胡同口最大的那家。鄭薇她們這些旁枝們,連帶著其他的一些人家就住在侯府背後。
鄭薇自小在侯府住著,知道這個穩婆給侯府裏上至主人,下到婢婦都接生過。不論她本事怎樣,隻憑知根知底,她也會是首選。本來若不是她在臨選那幾日恰好生了病,鄭家也不會另外薦了張穩婆進宮。
現在再想,這個穩婆的病生得太可疑了些。
威遠侯是跟著開國皇帝一道打天下的兄弟,這些年子弟雖在朝堂上不出息,但憑著功勞大,一直占著內城裏最好的位置,離皇宮也近便得很,馬車沒跑到大半刻,鄭薇便看到了胡同口那株大得遮了半邊天的楊樹。
她叫停了馬車,對喬木道:“你務必要請兩位夫人一起進宮,我帶沈侍衛去找劉婆子,我一會兒去找你。”
這些話在馬車上時,鄭薇已經跟喬木說過,喬木答應著跳出了馬車。
“你該信我的。”
鄭薇心裏正琢磨著事情,她愣了愣才回神:沈俊在跟她說話?
可他的話是從何而來?
鄭薇有些煩亂地問道:“我什麼時候說不信你了?”
“你若是信我,現在就不該在這裏。”沈俊聲音裏像壓抑著什麼。
他這是在怪她亂跑了?
可是,她隻知道他今天沒有隨著皇帝出宮,她怎麼會知道喬木和小喜子一定會把他找來?找不到他怎麼辦?若是聽了皇後的話,她就跪在宮裏聽天由命,聽憑皇後,讓皇後得逞,毀掉鄭芍,甚至是殺了鄭芍嗎?
或許其他人會覺得,盡人事,聽天命,努力這麼多已經夠了。可那些人不是她!
她不是會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的人。即使現在有了他,也一樣。
如果有人願意為她做什麼,她當然歡喜,可很多事,必須自己親自去試過才會放心。
她骨子裏還是現代那個剛剛畢業沒多久,獨自在大城市裏打拚,為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加班到累倒,那個獨立,甚至是內心有點孤僻的女孩子。
這些問題不會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將一生幸福係在男人身上的女人能夠明白的,那麼沈俊呢?他會明白嗎?
不,或許,她該自問的是:他們這樣看不到未來的人生,有必要讓他明白嗎?他們不過是一時情迷,情淡之後,隻好各歸各路,各安天命。
如此而已。
鄭薇隻覺苦到了心裏,她幾次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
馬車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