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開的院門前出現了一片明黃的袍角,皇帝那身衣裳在早晨的陽光下亮得有些紮眼。
他緩緩踱步,厚底方頭的靴子在石板上敲擊出沉鈍有力的聲響。
鄭薇隻覺這篤篤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如踩在自己的心上,她的頭開始不自覺地發暈,手心漸漸滲出冷汗。她恍惚了一下,仿佛有鍘刀在頸側張開。
在皇帝走到身前之前,鄭薇已經跪了下去。她並不知道在她頭頂上,皇帝雙眼裏不知不覺又放出那種灼熱而扭曲的光芒:鄭薇這個柔順的姿勢令他想起了小時候還未上京前,他在王府裏曾養過的一隻小羊羔,那曾是他小時候最愛的玩伴。王府裏除了父王養的鳥之外,少見其他活物,他長到六歲都沒見過那樣鮮潔可愛的小生靈。這畜牲後來怎麼樣了?
直到將鄭薇的下巴用手指挑起來後,皇帝才想起,那小羊身上的毛柔軟得如雲團一般,他雙眼在鄭薇的脖子上流連片刻,有些心不在焉:哦,是了,那一日它突然發了狂,揚著蹄子把他踢倒在地,這一幕正好被父王看見,父王一怒之下,當日這羊便進了庖廚。那小羊羔的滋味之鮮甘令他念念不忘許久,可惜的是,後來他再回味,也沒再吃到過如此鮮美的羊肉。
“陛下!”顧媽媽見皇帝許久不動,有些急了:她可是冒著天大的風險來揭露這小□□的嘴臉,若是今日還不能把她打落塵埃……想起賢妃娘娘那日漸喜怒難測的性子,顧媽媽眼中厲光閃過:今日若這小賤婦不死,她顧媽媽恐怕就沒活路了!
皇帝的回憶被打斷,他不悅地看向顧媽媽,倒是想起自己進門前發生的事了。
方才他一時興起,聽身邊人說,這院裏栽了兩株葡萄藤,現在下一樹碧藤長開,將小半個院子遮住,極是陰涼,便想來走走。哪知一拐彎就看這婦人領著兩個人貓著腰往院門裏探看,鬼鬼祟祟地不知幹些什麼。他便使人拘她到麵前來詢問,這婦人先是吱吱唔唔地講不出話,春生唬了她兩句,她竟說她懷疑這院裏有人在私會,那人正是這些天不知躲到哪裏去了的鄭氏!
皇帝本不信在那日發生過那樣的事後還會有人這麼大膽,但顧媽媽賭咒發誓地說自己絕沒有半分隱瞞,她跟著鄭薇有好些時日,親眼見過她跟一個男人見麵,今天她來這裏沒多久就看見有個男人先進了院子,沒過多久,鄭薇也走了進去。這兩個人必是在那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皇帝進門前原帶著滿身怒意,但鄭氏她分明就坐在石凳旁繡花,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安嫻柔順的模樣令皇帝差點忘了自己的來意。但顧媽媽一個下人,想必也不敢糊弄自己……
想到這裏,皇帝吩咐左右:“你們進去看看。”
鄭薇自然不知道顧媽媽的動作,她隻聽侍衛們衝進門裏迅速抄檢了一番,對皇帝道:“屋裏沒有人。”
顧媽媽臉色頓時白了,她不可置信地問道:“怎麼會沒有?!”
這些天鄭薇這死丫頭一直避著人鬼鬼祟祟躲得一整天不見人,她早就懷疑她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因此,每天她裝著睡著,等那丫頭跟小喜子出門後自己再跟著她,總有她露出馬腳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