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這頓飯吃得很不尋常。明笙沉默,他也學著陪她一起沉默。

長久以來的相處讓他漸漸看得懂她每一種眼色下掩藏的情緒。每當她有壞消息而不想馬上就說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表情。江淮易心裏升起許多預感,卻不敢找她證實。

最後,她拿出一張照片,從桌上推給他:“我回老家整理我小姑的遺物,發現了這張照片。”

江淮易瞥去一眼,怔住了。

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老照片,約攝於八十年代末,兩個年輕女孩在學校門匾前笑容燦爛地合影。他指尖猶豫地碰上去,指了指其中一個:“這個是你姑姑?”

“嗯。”

“旁邊這個……”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占據了他的心髒,然而卻想不起來。

“是你媽媽。”明笙開門見山,“她們是大學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江淮易抬頭。

明笙眼眸泛著光,輕而易舉地揭開秘密。

“我小姑是你爸的初戀情人。”她說。

又是一大段沉默。她給足了他反應的時間,然而漫長的寂靜之後,江淮易忽而笑了,連笑了幾聲,甚至挑起眉:“你不會是想說我媽搶了你小姑的男人,然後母債子償,你打算報複我吧?”為了顯示這個劇情的荒謬,他又補一句,“這年頭狗血連續劇都不流行這劇本了吧?”

然而她隻是淡淡說:“對不起。”

他嘴角依然挑著,不屑地說:“這個邏輯不通,明明是我死纏爛打追的你,就沒見過你這麼不專業的報複。”他把叉子叮當一聲扔進盤子裏,不耐地說,“要甩我也要給個正常點的理由。”

明笙挑的餐廳昂貴正式,環境安靜,空蕩蕩的隔間裏隻有兩個人,連分散注意力都做不到。

躲不開,隻能迎接。

狂風暴雨,或者一江死水。

明笙表情顯得風輕雲淡,目光安靜落在一副壁畫上,說:“我確實沒那個閑工夫去報複誰。”她頓了頓,繼續說,“一開始隻是淡淡的好奇。後來覺得你這個人,有錢有閑,好聚好散,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誰知道你會喜歡我呢?”她說到這裏,嘴角笑了起來,笑影重重的眸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好像在笑他的愚蠢荒謬。

江淮易臉色鐵青:“你再說一遍?”

明笙垂著眼睫,淡然地說:“結束吧。你也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很多事情拖久了,沒意思。”

他的喉嚨仿佛有火在燒。

她想說她是什麼人?輕浮風塵,男友更迭如走馬燈,勢利宵小,一心上位不存真心。這些別人形容過她的詞,她全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

“那昨天晚上……”開口五個字,聲音就好像被燒斷了。

明笙輕描淡寫道:“我以為那樣會讓你覺得更甘心。”

她甚至反問:“不是嗎?”

“你這麼想的?”

“對。”

數秒的死寂。

江淮易猛地拉開凳子,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寒著臉離開。

明笙在原處靜靜坐了一會兒,叫來侍應生結了賬。

這好像是和他在一起以來,她第一次支付賬單。賬單不如所料很昂貴,她簽下自己的名字,習慣使然簽了三個字。她盯著最前麵的那個姓氏,發了很久的呆。但她好像認了命。這個姓氏這個家,給了她灰暗的童年,也給現在的她致命的阻礙。她曾經想要拋卻,以至於去把身份證上的名字都換成了沒有姓的模樣,然而卻沒有辦法換掉血管裏湧動的鮮血,和它背後的牽係。

她視線上移。

簽名的上方,是對於一頓飯而言相當不菲的金額。然而她數清了那些零,隻覺得很空洞。

不該這麼便宜的,她在這段感情裏欠下的債,付出的賬,都遠遠沒有這麼少。

那之後,江淮易都沒再來找過她。

許是他原本就是這麼驕傲的人,被一次次拋棄之後,終於從感情的糖衣裏清醒過來,找回原本那個瀟灑薄情,不可一世的自己。

他把租在學校外的公寓退了,搬回了學校住。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該上課的時候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和鄒越他們混在一起,正常得不像話。周俊反而對他的平靜感到很擔憂,把這個情況跟顧千月彙報了上去。

顧千月找時間把他喊家裏聚了聚。

正值中秋。一兒一女都去江母的郊外別墅相聚,小悠悠纏著她爸爸在院子裏玩,被保姆喊進屋吃飯。

悠悠一隻膝蓋跪在高高的凳子上,活潑地爬上桌,向江淮易綻了個缺牙的笑容:“小舅舅,好久不見你啦。聽說你最近都在好好學習!嚇死寶寶啦!”

顧千月皺著眉教訓她:“都哪學來的……”

江淮易容色淡淡的沒反應。江母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缺乏一個長輩對小輩應有的殷勤,從不布菜張羅,隻是斯文地吃著飯,靜靜地聽席上人談話。

平時最活潑的兩個不說話,中秋家宴頓時吃得毫無生趣。

飯後,顧千月在書房找到江淮易,給他遞去保姆削好的果盤,瞄了一眼他筆下的真題庫,揶揄道:“高考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用過功。來跟姐姐說說,這回是哪個女孩子?我都想認識認識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