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秋日私語
看不懂秋天的表情隻能站在秋天的背影裏從一片片飄落的紅葉解讀生命的密碼以及秋天裏那些消瘦的身影——草木，還有我……
稻子倒下的思考
一
稻子成熟了，北方的十月，天空很少有雲。
從青到黃的過程，稻子有了思想，稻草人不需再揚起手臂，守望了一個季節，可以躺下歇息了。
土地在思考，生命在思考。
鐮，鋒利的鐮，在農人的揮舞中，展示出優美的節奏，成批的稻捆如同殉難的士兵，在農人的身後轟然倒下，頭顱仍然不屈地朝著一個方向，親吻土地。根在地下沉思，留在地表不屈站立的秸稈如同靈魂，昭示生命的過程。
土地永遠不會拒絕這些殉難者的根基，即使被埋葬在地下，也會變成黑色的血液，滋潤來年生命的輪回。
十月，開鐮，豐收的喜悅超出了田埂的範圍，在大地上流動，風吹來，未收的稻田波浪起伏，豐稔的旋律在稻尖上舞蹈，裝點在土地上的農民，成了快樂的音符。
十月的田埂，是通向豐收旋律的唯一途徑。
二
鐮，在歲月的砥石上生命常新，鋒利的刀刃閃著勤勞的光芒。
稻田的四周長滿荻花，如同經曆滄桑的白頭老人，隨風朝一個方向不停地祈禱。
夕陽在西山的峰頂閃著柔和的光輝，太陽從東到西的過程，就是農人創造農耕曆史的過程。太陽不會老去，歲月不會老去。稻米在一季季地成熟，在這塊土地上來了去，去了來，在農人的鐮下述說幸福與悲傷，希望與失望。
每一次揮鐮，就收獲了一次希望，稻子倒下了，充滿希望的生活就會立體起來。
通往稻田的大路走了幾十年依然泥濘，但是通往稻田的心情永遠鮮活。
歲月不老，稻田也不老。
鐮刀老了還是鐮刀，農人老了就不再是農人。
農人和鐮刀的故事就叫農業，而農業背後的故事總是顯得很古老。
（2005年10月5日）
秋賦
一
秋聲自遠而近，近了，近了，我似乎聽到了。天空湛藍而高遠，鳥兒高飛，人字形的寓言寫滿天空，自北向南，漸漸遠去。樹似乎在一夜之間，嗓音變得沙啞，失去了綠色華衣，枝條以掙紮的姿態伸向天空。殘陽將血紅塗滿天際，落葉如蝶，在風中飛舞，落滿行人的肩
頭，似乎提醒，秋天來了。烏鴉高踞枝頭，時聚時散，如黃昏中翻飛的音符……風微冷，撫摸我的額頭，此時耳邊，一片秋聲。
二
月出枝頭，和枝條交相掩映，書寫秋意的朦朧。遠處的鍾聲空敲著淡淡的寂寞，穿過層層暮靄輕叩窗欞。夜行船的笛聲沿江傳送，滿載一船飄搖的夢漸漸遠行。秋山漸空，風過疏林，一片肅殺之聲，自遠而近，如波浪般前呼
後擁。
屋簷下的風鈴叮當作響，門前的果樹將影子寫在窗上隨風起舞，我即將入夢，夢裏不知是否有秋天的身影。
三
雨腳如細碎的鼓點在簷下來回踱步，籬笆上倒扣的水桶在雨中叮咚作響。
秋天的雨來得溫柔，不會驟然而至，不會伴有雷聲，如成熟的漢子，即使揮灑眼淚，也不會大悲大喜。
雨簾如瀑布般從屋簷上流瀉下來，阻隔了我的視線，遠山在雨中漸漸模糊，窗外那株無頭的葵花，強撐半枯的葉子，站在雨中，努力地證明它曾經有過華美的生命。
四
一夜的秋雨，村邊的小溪漲水了，鵝鴨在水中盡情地嬉戲。水過涵洞發出了轟鳴之聲。陽光依舊燦爛，露珠幻化出晶瑩的色彩，大地被雨水洗刷得越發的金黃。
趕車人的吆喝聲伴著車軲轆的吱吱嘎嘎聲，響遍了田間的大路。
豆莢搖鈴，這是秋天最好的聲音，這是秋天最悅耳的音樂。微風之下，滾滾的稻浪，舞蹈般在風中起伏，敬禮般地將問候從遠處傳到我的腳下，置身其中，做秋天金黃的油畫中的風景。
開鐮了，收獲的喜悅在鐮刀下流淌，秋天，是農夫的舞台，他們的舞姿真正來自生活。
五
秋水漲滿了視野，江河比以往更有氣勢。
山間到處傾瀉著溪流，彙流成河，很默契地朝著一個方向飛奔。
秋水如細細傾訴的話語，在山間田頭汩汩而流，一夜醒來，屋前的小溪變成了奔騰的大河，發出雷鳴般的吼聲。
大地顯出了特有的寬容，以自己的寧靜來引導江河的暴怒，河水
沿大地起伏的身軀，在不停地奔流。秋水過後，大地留下了蜿蜒的傷痕，然而大地無言。秋水遠去之後，冬天即將來臨，那漫天飛舞的雪花，可是秋水的
靈魂？蒼山負雪，大地之心，永遠寧靜。
（2005年8月2日）
秋日，想起我的兄弟
一
夏日的暑氣在思念中消退，秋天來了，想念你，兄弟！
彼此的距離已然無法讓我再把故鄉秋山上的紅葉，用思念的信封寄給你，隻能在他鄉登上山頂，把孤獨的目光投向遠方。
把風中飄零的紅葉夾進日記本，形狀如心，即使失去所有的水分，仍然是燃燒著的色彩。
天邊飄浮的雲可是來自故鄉嗎？它在落日的餘暉中積聚著火紅的情感，在即將到來的寒夜之前，我們彼此對視，隻需看它一眼，隻是一眼，就能驅走我心中所有的寒意。
街道是一條流動歲月的河，黃葉在我的腳下呻吟飛舞，秋的情緒在街道上流淌，而我走過的身後，竟然沒能留下任何足跡。
坐在記憶的山頂，打量我們相處時空的兩端，你總是浮現在我麵前而我卻無法牽住你的手。就這樣從日出坐到日落而至星起，把天空想象成記憶，而那些閃亮著的都是我們的情感，無論閉上還是睜開眼睛，他們都會閃爍出不懈的清暉。鬥轉星移，這一片情感有多麼深沉，化作深深的夜的海洋，即使你在遠方給我豎起月亮一樣的燈塔，我孤寂的情感小船也無法悄然起航，來到你的麵前。
秋蟲用盡最後的力氣叩動我的窗欞，月光如水。如水的月光把庭樹瘦削的身影映在窗上，風搖樹影，一如夢中的舞蹈。把我所有的思念寫在紙上，折成紙飛機，用力擲出，飄進夜的深處，它的羽翼劃開夜的深沉，它飛行的曲線如此優美，不久就掙脫了我的視線。如果明朝有一隻瘦弱的鳥在你的窗前覓食，那定是我飛越了千山萬水的信使。
秋風吹亂了頭發，掀起了風衣的一角，一如我的心事。
秋天來了，兄弟！
二
從夏天最後一場雨中走出來就進入了秋天，偶爾還有幾隻彩蝶在仍然鮮活的花朵上飛舞。
翻轉高腳杯，一滴酒在杯口懸停了很久，終於滴落，在桌麵濺起四散的水花，而對麵的椅子空空，斟滿這杯酒，讓它在昏黃的燈光中漾起紅色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