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櫃鬼(1 / 3)

Chapter 2 櫃鬼

【1】

那天夜裏,已經三年沒有消息的前女友黎晚晴忽然毫無征兆地打了一個電話給我,沒有敘舊情,也沒有追憶往昔,她在電話裏慌慌張張地問了我一個問題:“大兵,你說這世界上有鬼嗎?”

這個問題可把我難住了。

憑直覺,我意識到她遇到了某種難題,她的聲音像風雨裏瑟瑟抖動的樹葉,我想,隻有極大的恐懼才會把一個人摧殘成這樣。

電話裏說不清楚,我的妻子正好又不在家,令我無拘無束,於是我們相約在市中心的一家星巴克見了麵。

半年沒見,她消瘦了一些,曾經令我魂牽夢縈的黑直的長發也彎曲成了更有成熟女人韻致的大波浪,可她看起來很憔悴,仔細看,還能看到粉底下呼之欲出的黑眼圈,這表明她近來的睡眠不太好。她的反應稍微有一點遲鈍,我問她些什麼,她總要先愣一下神才回答我,我記得她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想她打給我的電話,我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這個七月的夏夜裏,黎晚晴兩手捧著咖啡杯,像是在暖她的手。在咖啡館暗淡的燈光下,她麵色慘白地給我講述了她的經曆。

聽著聽著,我渾身漸漸地冷起來。我真有點後悔沒有找一個燈光明亮人多勢眾的地方來傾聽她的故事。

【2】

三個月前,黎晚晴參加了一個婚戀網站舉辦的集體相親活動,遇到了一個叫宋建明的醫生。宋醫生比黎晚晴大5歲,今年31歲,每天的工作就是操著一把寒光四射的手術刀,在病人的身體上開著大小不一的口子。說實話,這是份很不賴的工作,收入豐厚且受人尊敬,再加上他身高外形俱佳,在那次相親會現場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麵對著許多熱情如火的姑娘的頻頻放電,他微笑著不為所動,卻唯獨看上了縮在後麵羞羞答答的黎晚晴,看得出,這家夥選女人的口味和我有點相似。

交往了不到半個月,很出乎黎晚晴預料,宋建明竟向她求婚了,那個夜晚,他捧著好幾百朵紅玫瑰忽然現身,單膝跪地,仰頭奉上一枚光芒閃閃的鑽石戒指,按照黎晚晴的說法,他當時的目光比鑽石的光彩更為動人。對這樣優秀的男人還有什麼猶豫的?再猶豫就要錯失良機,便宜別人了。黎晚晴收下了戒指,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一個星期後,她成了宋建明的新婚愛人。沒有辦婚宴,宋建明和黎晚晴的父母都不在了,親戚也寥寥無幾,兩人登記了之後,當晚就飛去香港開始了蜜月之旅。

唉!由我來親口講述我的前女友如何被一個比我強的男人追求到手的過程,實在是件很不人道的事情,因此關於兩個人的蜜月我就不過多轉述了,請你們理解我心裏酸溜溜的感覺,理解萬歲。

總之,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還一切正常,仍是個有著韓劇般浪漫元素的愛情故事,詭異與古怪是在婚後才慢慢浮現的。

新房的西北角有一個不大的儲物間,從香港返回的次日,黎晚晴頭一次推開了那扇木門,發現不到十平方米的狹小空間裏,卻擺放了個巨大的雕漆紅木立櫃。櫃子幾乎占滿了正對門的那麵牆,有兩米來高,仿清代風格,刷著暗紅色的漆,紅得有點發黑,油亮油亮的。櫃門有左右兩扇,浮刻著些雲紋一類古色古香的圖案。

當她看到那個立櫃的一瞬間,黎晚晴就覺得有點怪怪的。

如果這個櫃子擺在客廳裏也沒什麼不自然,但它棲身在狹小逼仄的儲物間裏,在四麵雪白的牆壁之中,在灰頭土臉的紙箱和廢書報雜誌間,它的鮮亮與華貴就顯得十分的怪異與突兀了。

就像你打開地下室的門,看到一個衣裝華麗的貴婦正坐在一堆破書爛紙當中,你當然會有吃驚的感覺。

黎晚晴拽了拽櫃門,紋絲未動,看來是上了暗鎖的。

……

晚上吃飯時,黎晚晴順嘴問起了那個立櫃,宋建明怔了一怔,端起碗喝了口湯,擦擦嘴,解釋說,那個櫃的風格跟客廳有一點不搭,又沒地方放,所以就塞到雜物間裏了。他的眼神有一點閃爍,黎晚晴直覺地感到哪裏好像有一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她到客廳裏轉了一圈,在想象中把立櫃放到幾個不同的位置,並沒覺得像宋建明所說的那樣風格不搭,反倒感覺放在哪裏都挺好。

宋建明的審美有問題,黎晚晴在心裏對他的新婚丈夫下了這樣一個結論,當然,她沒覺得這是個了不得的缺陷,對於一個整天在別人身體上切割與縫合的醫生,要審美幹什麼?

【3】

黎晚晴到小區門口的千姿柔美體中心練瑜伽,結識了小區裏不少年齡相仿的女人。女人們一旦熟悉以後,話題就會很多,她們有意無意地展示著手上的鑽戒,脖子上的鉑金項鏈,然後漫不經心地提到自己香水、手袋或唇膏的牌子,從中獲得了莫大的樂趣。有些人也喜歡提及自己事業有成的丈夫,當然不能赤裸裸地提起,她們會在聊天裏先詢問別人丈夫的情況,等人家說上幾句,便順勢接道:沒錯,我老公也是這樣……

女人裏有一個叫徐月娟的,是個廣播電台主持人,她的聲音在這個城市裏大名鼎鼎,但她的樣子卻默默無聞,沒有幾個人認識。那天,當七八個女人練習間隙圍坐在一起閑聊時,徐月娟向身邊的黎晚晴提出了問題,她問:“你老公是做什麼的?”

黎晚晴淡淡地笑笑,“是個主刀的醫生。”

徐月娟的丈夫是個跨國公司的投資經理,把話題從醫生不露痕跡地引到金融,是需要一些智慧的,但這難不倒徐月娟,說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領。徐月娟正要開口,聽到黎晚晴向她們發出了熱情的邀請,黎晚晴說:我家就住6號樓802,我老公叫宋建明,他人不錯的,你們有時間的話到我家去玩,我把他介紹給你們。

徐月娟把剛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旁邊的幾個女人本來也都在閑聊,也都住了口,扭過頭打量起黎晚晴來。

她們的目光都有點不太正常,在這些目光裏,包含了一些驚訝,一些疑問,以及一些隱晦的意味深長。

這目光令黎晚晴渾身不自在,一團迷霧在她心裏緩緩升起,氤氳開去。

女人們都很聰明,都懂得不亂說話的道理。兩天後,黎晚晴終於從一個叫蔡姐的女人那裏挖到了一些信息,蔡姐就住她家樓下,是個豪爽潑辣的北方女人,她對黎晚晴說:“本來我一個外人也不應該跟你說東說西,顯得我嘴碎,可看你這女孩人挺不錯的,那我就指點你幾句,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吧。”

“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你們得知我跟宋建明結婚時的反應都挺奇怪的。”

蔡姐笑笑,“也沒什麼,我們就是覺得有點太快了。”

“什麼太快?”

“換得太快。上個月宋醫生的愛人還是另外一個呢,這兩天就突然變成了你,你說是不是讓人覺得奇怪。”

蔡姐接著說:“上個月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宋醫生和那個女人爭吵,後來忽然就消停了,我當時還奇怪呢。你要不說,我怎麼也想不到你是宋醫生的愛人。”

仿佛一個雷炸響在頭頂,黎晚晴覺得眼前的景物波動起來,周圍的一切都像是浸在了半透明的溪水裏,她的胸口像是壓上了東西。

蔡姐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現在小區裏那些女人都怎麼議論宋醫生?他們說宋醫生原來的妻子怎麼像蒸發似的一下子就不見了,就像……哎呀不說了,你小心一點。”

沒有來由的,黎晚晴的腦海裏忽然就浮現起儲物間裏的那個暗紅色的立櫃來,那兩扇櫃門在黑背景下徐徐開啟,一幕恐怖的場景在眼前懸掛展開,黎晚晴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家,她悄悄把儲物室的門推開一道縫,在傍晚暗淡的光線裏,那口櫃黑亮的漆皮發出沉重晦暗的光澤,就像一個滿懷心事的人靜悄悄地站在角落裏,陰沉沉地同她對視。

【4】

麵對黎晚晴來勢洶洶的追問,宋建明以沉默相抗衡,他陰沉著臉問黎晚晴:“這些事你都是聽誰說的?”

燈光昏暗,他的臉上像常青藤似的爬滿陰影,顯得猙獰可怖。

黎晚晴簡直歇斯底裏了,她不假思索地喊叫起來:“是樓下的蔡姐親口告訴我的,你跟那個女人吵架她都聽到了。”

宋建明的呼吸急促起來:“多事的臭娘們兒,她還聽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