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隻有一張一米二的床，旁邊還有一個桌子，桌子左邊是一個長虹彩電。不到三十米的房間被東西填得滿滿的，我和趙宇感覺這個環境還是非常不錯的。秦主任交代了我們的工作內容，夜裏要巡邏三次，然後在記錄交接本上寫上時間和巡邏狀況。
“哥，我們不如把那個交接本拿過來，隨便填上時間。反正也沒有人知道。”趙宇轉了一下眼珠子說道。
“你覺得可能嗎？你知道為什麼那個交接本在停屍間外麵嗎？那裏有攝像頭。我們不做這些第二天就得滾蛋。”我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想起停屍間裏麵那些屍體就心裏發毛。”趙宇有些恐懼地說道。
“怕什麼，既然來了就什麼也別怕。這個工作還是比較輕鬆的，我們先幹著，等有合適工作再換。”其實我的內心也有些害怕，不過如果讓趙宇看見我的恐懼，恐怕會更麻煩。
我和趙宇商量了一下，我們決定夜裏十二點半巡視一次，淩晨五點巡視一次，加上剛才我們之前的那次，正好三次。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淌，終於到了十二點半，趙宇竟然歪著頭睡著了。我拿起手電照頭打了他一下。
“鬼，有鬼。”趙宇頓時跳了起來，大聲喊道。
“鬼什麼鬼，該巡邏了。”我白了他一眼，站起來向外麵走去。
以前在恐怖片裏麵經常看到殯儀館的畫麵，陰森的走廊，晃來晃去的燈光，風吹著玻璃的響聲，可是真正的殯儀館裏麵並不是如此。所有的恐懼隻有一種東西，安靜。夜闌人靜，整個殯儀館沒有一絲聲響，隻有我和趙宇的腳步聲在回蕩。
我們來到了停屍間外麵，趙宇找到那個記錄本，慌忙在上麵寫下了巡視的時間和狀況。
“唉。”這個時候，前麵的停屍間突然傳來一聲歎氣聲，寂靜的四周，那個歎氣聲清晰地傳進我和趙宇的耳朵裏。
“哥。”趙宇拉了我一下，剛想說話，卻被我製止了。我凝住呼吸，慢慢走到停屍間的門口，把耳朵貼了過去。
“我從山上來，帶著蘭花草。”這個時候，裏麵的聲音徹徹底底地鑽進了我的耳朵裏，裏麵有人在唱歌，是個女人，唱的還是《蘭花草》。
我的後背升起了一股冷氣，繼而傳播到全身各個角落。
整個殯儀館現在除了我和趙宇，根本沒有其他人，難道是裏麵的屍體？不，這個絕對不可能。可是，這該怎麼解釋。也許，也許是有人把MP3忘在裏麵了，眼前的聲音是MP3發出來的。可是這樣的解釋也太過牽強。
“哥，我們怎麼辦？”身後的趙宇聲音開始顫抖，努力壓著強調，似乎生怕驚動裏麵的屍體。
“我們，我們得進去看看。”我咽了口唾沫，然後輕輕推開了門。
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到前麵的一個停屍櫃竟然拉開了，裏麵冒著白色的冷氣。就在我疑惑的時候，身後的趙宇突然指了指前麵說，“哥，你看，你看那裏。”
順著趙宇的目光我看見，前麵的停屍床上竟然躺著一具屍體，那分明就是這個開著的鐵櫃裏麵的屍體。難道屍體自己打開鐵櫃跑到了床上。
“誰呀！”忽然，那個停屍床的下麵站出來一個人，她穿著一件白大褂，頭發披散在前麵，手裏還拿著一個尖銳的手術刀。
“啊！”趙宇驚叫了起來。
我也愣在了那裏。
【4】
現在，趙宇依然心有餘悸。剛才在停屍間的情景著實把我們嚇了一跳。忽然出現的女人如同幽靈一樣，任誰在這種情況下都無法鎮定。
“我叫葉晶晶，是化妝師。通常這裏有活我才來，其他時間我在醫院。”女孩若無其事地拿著眉夾在幫眼前的屍體修理眉毛。
“我們是這裏的值班，今天剛來。秦主任也沒跟我們說，剛才真是嚇死我們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正常，這裏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過時間長了就好了，可別像這裏以前的值班員老鄭……”葉晶晶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了。
“以前的值班員，他，怎麼了？”我愣了一下，問道。
“沒，沒什麼。”葉晶晶低下頭把眼前化妝的屍體拉了拉，然後推著停屍床向前麵走去。
葉晶晶的話讓我有些困惑，她分明是說漏了嘴，莫非這裏以前有什麼事情發生。不行，我必須了解清楚。想到這裏，我拉了拉趙宇跟了過去。
在我和趙宇的一再追問下，葉晶晶把事情告訴了我們。
以前這裏的值班員叫老鄭，是個快六十歲的鰥夫。從南城殯儀館落館開始，他就在這裏工作。因為他孤身一人，所以殯儀館對他也很是照顧，尤其是每年的冬至。因為冬至天黑得快，亮得晚，所以殯儀館裏的工作人員那天大都不來工作。隻有老鄭一個人值班。
去年的冬至，老鄭像往常一樣值班，但是卻出了事。
第二天，接待員小王來到殯儀館卻發現殯儀館的大門開著，他來值班室找老鄭，看見老鄭躺在地上，脖子被人扭斷了。最離奇的是，殯儀館裏麵少了三具屍體。
警察調取了監控錄像，上麵隻拍到三具屍體一個接一個地從停屍間跳了出來，於是，整個殯儀館頓時傳言紛紛。他們都說老鄭是被鬼殺死的。
從去年冬天到今年夏天，殯儀館一直都沒有值班員，最大的原因是因為老鄭死得太奇怪。即使殯儀館開的薪水再高，也沒有人來。
“我的天啊，哥，我就說這個絕對有貓膩。你看，你看，原來真的有鬼。”聽完葉晶晶的話，趙宇驚叫了起來。
“別胡說，什麼鬼不鬼的，都是自己嚇自己。”我回頭看了他一眼。
“是啊，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鬼？都是自己嚇自己。難得你們兩個來這裏做值班，以後我也不會太寂寞了。”葉晶晶笑嘻嘻地說道。
接下來的聊天是我和葉晶晶的交流，趙宇躺在那個床上睡得一塌糊塗。我和葉晶晶從殯儀館說到化妝，最後又講起了恐怖故事。淩晨五點的巡視，我幹脆連趙宇都沒喊，我讓葉晶晶陪著我一起去寫交接記錄。
後來，我聊到了她的感情生活。
葉晶晶的臉色頓時暗了下去，她苦笑了一下說，“幹我們這行的，誰願意接觸啊！有一次好不容易談了個男朋友，人家死活不跟我牽手，問到最後是感覺我的手天天接觸屍體，害怕被詛咒。”
“還有這樣的男人，簡直太令人氣憤了。”聽完葉晶晶的話，我頓時火冒三丈。
“很正常，我，我……”突然，葉晶晶身體一顫，一下栽到了地上。
“你怎麼了？”我慌忙扶住了她，葉晶晶身體劇烈地哆嗦著，嘴唇嚅動著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我抱起她，瘋了一樣向外麵跑去。
【5】
葉晶晶還沒有醒。
醫生說她的舊疾需要及時治療，否則會越來越厲害。
望著熟睡中的葉晶晶，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地跳了起來。昨天晚上的情景似乎依然在眼前，葉晶晶其實是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她上初中就開始在外麵打臨時工，後來家裏實在無法支付她的學費，她迫不得已才去學了給死人化妝。也正是因為這個工作，讓她直到現在都沒有談過男朋友。
滴滴滴，滴滴滴，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慌忙走出病房，電話是趙宇打過來的。
“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你在哪？”趙宇在電話裏開始埋怨我。
“不好意思啊，葉晶晶昨天突然暈倒了，我把她送醫院了。”
“沒事吧？秦主任把工資給我們發了，我先回去把房租給房東。有什麼事，你聯係我。”趙宇說完掛掉了電話。
重新回到病房的時候，葉晶晶已經醒了過來。她似乎對於自己的暈倒早已經習以為常。看見我，她笑了笑說，“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別客氣，你的病……”
“先天性的，除非找到合適的心髒，當然還需要一大筆手術費。無所謂了，反正我也沒什麼牽掛。”葉晶晶聳了聳肩膀，憂傷地說道。
“不，你不能這麼想，你還年輕，你甚至還沒談過戀愛。”我的語氣有些顫抖，我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我這樣的，誰會喜歡啊！一份被人看不起的職業，還有這個病。”葉晶晶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我喜歡，我喜歡你。”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一見鍾情，但是昨天晚上和葉晶晶的徹夜聊天以及早上發生的事情，讓我感覺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女孩。
“你，你說什麼？”葉晶晶掙脫掉我的手，顯得很不自然。
“也許你不相信，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不是隨便的男人，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愛你。”我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關上房門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葉晶晶的眼裏含滿了淚水，我不知道那是幸福的淚水，還是感動的淚水。
秦主任對我們的工作很滿意，同時對於我提出希望可以做一些其他工作的建議非常開心。要知道，現在殯儀館本來就缺少人手，我們能有這樣的想法，他當然求之不得。
趙宇被安排去火化室學習，我則被安排和葉晶晶學習化妝。
趙宇明白，其實我是想利用這個方法來和葉晶晶在一起。秦主任說這個需要跟葉晶晶商量，畢竟如果殯儀館有人學會化妝，她的工作也就沒什麼作用了。
可是葉晶晶同意了我的提議。
同時，我也知道，她接受了我。
葉晶晶的化妝水平很高，這也是殯儀館請她做兼職的緣故。化妝師不是天天需要工作，有時候一個月隻需要工作幾天。葉晶晶如同一個老師一樣給我講了很多關於化妝的知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葉晶晶的舊疾沒有再犯過。
但是，沒有人知道，那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病。
【6】
今天是七月七。這樣一個日子，對於中國人來說很特別。我和趙宇來殯儀館的路上，到處都是燒紙叩頭的人。
如果說西方信仰是因為恐怖，那麼東方的信仰則是因為對先人的懷念與敬仰。仿佛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個人都認定這一天鬼門關會打開，那些思念親人的鬼魂會跑出來領走親人燒給他們的紙錢和供品。
殯儀館今天很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