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不是不想贖罪，隻是這份不知不覺就當出去的罪像典當行裏的任何一件價廉物品一樣，早已落在別人手裏了，出多大的價錢也未必贖得回來。周秦的死一直是白小白的包袱，放不下，丟不掉。
【8】
回寢室的路上，白小白無意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老李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麵，不時地左右張望，好像生怕被什麼人看到。
強大的好奇心驅使著白小白不由自主地跟在老李的身後，那個黑色袋子裏會是什麼呢？
老李繞了很大一圈，終於走回自己的小房子。白小白第一次來到老李的住處，原來他一直住在人工湖旁邊的小樹林裏，平時很少有學生來這裏，周秦活著時怎麼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呢？
帶著疑問，白小白加快了腳步，在老李把鑰匙插進門孔的那一刻，手機鈴聲暴露了白小白躲藏的位置。
“誰？”老李低吼道。
“該死的。”白小白咒罵道，他竟然忘記關機了。
白小白出現在老李的麵前，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隻是好奇你住哪裏，所以跟來看看。”
“哦。”老李耷拉著臉子說，“現在你知道了，可以走了。”
白小白尷尬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五分鍾後，白小白悄悄返回，他躡手躡腳地湊到窗子跟前，偷偷向裏麵望去。
窗子很小，屋子很暗，白小白眯縫著眼睛，像壁虎一樣趴在窗戶前。黑塑料袋被放在了門旁，地上放著幾個鐵籠子，籠子裏關著幾隻叫個不停的小貓。
老李從案板上拿起菜刀，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前。白小白下意識地向後撤了一步，一不小心踩在了一塊瓦片上，聽到動靜的老李提著菜刀走了出來。
“你還在這兒幹什麼？”老李沙啞著嗓子問。
白小白低下頭，“你還記得周秦嗎？”
老李顫抖著手從兜裏掏出香煙，大口大口地抽了起來，“當然記得，這些貓都是周秦撿來的流浪貓。”
白小白從老李的口中聽到一些關於周秦的事。周秦的生母早亡，父親為他找了一個繼母。繼母對周秦一直很好，可是周秦始終覺得孤單。於是，他在家裏收養了很多流浪小貓。上大學後，因為不經常回家，周秦把那些小貓偷偷帶到學校。那時候，老李還沒有搬來這裏住，周秦的小貓一直放在這所小房子裏。認識老李後，周秦把小貓寄養在老李這兒。後來，兩人漸漸熟絡起來，關係日漸濃厚。
“你認識一個叫黃少坤的小子吧？他和周秦是沒有血緣的兄弟，周秦的繼母是他的生母。”老李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聽周秦說你和黃少坤好像是哥們兒。”
白小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黃少坤竟然和周秦有這樣的密切關係？
“我之前還曾經懷疑過周秦不是自殺，我記得周秦自殺的那天晚上，他和一個男生在人工湖畔爭吵過。”老李皺著眉，“可惜，我沒看到那個男生的臉。”
老李的話無異於晴天霹靂，白小白曾經無比信任的黃少坤竟然一直在瞞著他和周秦的關係。為什麼黃少坤從來沒有說過他和周秦吵架的事？
白小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一隻螞蟻爬到了他的鞋麵上，它走錯了方向。
【9】
是與非之間，誰能獨善其身？
白小白現在不敢相信任何人，黃少坤，馬雲，曾經最親近的兩個人一瞬間變得那麼陌生。
黃少坤走到白小白的背後，輕輕地拍了一下白小白的後背，示意他跟自己離開圖書館。
白小白詫異地看著他，黃少坤什麼時候出現在圖書館？為什麼他沒有發現？白小白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黃少坤的身後離開圖書館。
“你找我有什麼事？”白小白的語氣明顯生疏了許多，黃少坤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已經不相信我了嗎？”黃少坤問。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白小白冷冷地說。
“我聽到你和老李的談話。”黃少坤說，“老李說得沒錯，我確實和周秦有那層尷尬的親屬關係。我之所以不想告訴你，就是怕你誤會周秦的死和我有關係。”
“你怎麼能跟蹤我呢？”白小白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
黃少坤伸手遞給白小白一份快遞，“你看看吧。”
白小白接過快遞，拿出裏麵的東西，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我不相信，這一定是偽造的。”白小白將快遞還給黃少坤，“小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我不能憑借這些東西就相信你的話。”
“那好，我和你去證實一下。”黃少坤說，“我現在已經敢肯定，殺死周秦的凶手就是他。”
白小白將信將疑，他謹慎地跟在黃少坤的身後，兩人向著同一方向走去。
黑暗如約而至，天黑得比想象得快得多。
按照黃少坤的計劃，天黑後老李就會離開這間房子，到時候他們就有機會進入一探究竟。
果然，七點整，老李拿著手電離開了自己的住處。
黃少坤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在另一側找到一個小窗口。
“前麵的窗子都鎖死了，我們隻能從這裏進入。”黃少坤輕聲說。
窗子很小，白小白費了很大力氣才爬了進去。黃少坤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示意白小白和他一起挪開那些貓籠。盡管白小白不理解黃少坤的用意，他還是和黃少坤一起移走那些籠子。
黃少坤在牆上摸索著，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伴隨著輕微的聲響，一扇小門緩緩而開。
“這是一間暗室。”黃少坤說，“進去看看。”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白小白不解地看著黃少坤。
“小落告訴我的，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了這些，或許就不會死得那麼慘。”黃少坤說，“小落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她的鼻子異常的靈敏。小落曾說馬雲的身上經常會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她再三追問，馬雲始終不肯告訴她真相。所以小落偷偷跟在馬雲的身後，一連幾天的跟蹤終於讓她發現了這個秘密。”
“可是，這和周秦的死有什麼關係？”白小白問。
“你不是剛看過那些照片嗎？周秦死前曾經和老李在一起，誰能保證不是老李推周秦入水呢？”黃少坤說，“周秦絕對不可能自殺，我太了解他了。”
“我猜測，周秦一定是發現馬雲和老李的秘密，所以像小落一樣被滅口。要想解開謎題，要靠我們自己努力。”
暗室裏很狹窄，白小白勉強可以在裏麵轉過身。
黃少坤手中的手電四處晃動著，最後定格在牆上。
不大的一麵牆上密密麻麻地粘著大小不一的照片，白小白湊到那些照片的跟前仔細看著，照片裏的人竟然真的是馬雲和老李。
“怎麼會這樣？難道他們是地下情人？”白小白目瞪口呆。
“不，我們是兄妹。”老李沙啞著嗓子說。
門開了，燈亮了，老李麵無表情地站在暗室門口。
【10】
“牆上貼的照片都是我和馬雲的照片，我把我們所有的照片都貼在了這麵牆上。”老李說，“我叫馬祖，是馬雲唯一的哥哥，我們兄妹來自湘西。”
“馬雲為什麼要殺周秦和小落？你一定知道理由。”黃少坤說。
“他們都是我殺的。”老李說，“周秦喜新厭舊，他拋棄了我妹妹，所以我要殺了她，讓我妹妹傷心的人一個都不能活。至於小落，她竟然用我們的關係威脅馬雲，她死有餘辜。”
“哥，你不要撒謊了，他們根本就不是你殺的。”馬雲出現在老李的身後，她麵無表情地看著黃少坤和白小白。
“周秦想要離開我，他死有餘辜。你們不是一直認為周秦不是自殺嗎？我可以告訴你們，他的確是自殺。”馬雲慢聲細語，好像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
“周秦為什麼要自殺？”黃少坤問。
“他中了苗族的情蠱，每月情蠱會發作一次，那種感覺撕心裂肺。中了情蠱的人如果不吃解藥的話，在情蠱發作的時候，大多數人忍受不住痛苦自殺。周秦喜歡上別人，他要離開我，我當然不會給他解藥，所以承受不住痛苦的他選擇了自殺。”馬雲說，“白小白，你現在應該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喜歡我了吧？”
白小白目瞪口呆。
“小落她是個多事的丫頭，她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必須死。”馬雲的聲音很冷，白小白覺得她很可怕。
“你打算也殺了我們嗎？”黃少坤說。
馬雲揚起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我在為你們選擇一種最佳死法。”
“馬雲，你不要一錯再錯了，你已經錯得太多了。”老李突然開口說道，“我替你認罪，你放過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你被人打斷腿卻還要進監獄難道不無辜嗎？我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認你是我哥哥難道不無辜嗎？”馬雲指著白小白說，“你就是一顆棋子，還是一顆沒用的棋子。”
白小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有時候，知道真相也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馬雲從身後掏出一把鋒利的尖刀，一步步向黃少坤的方向逼近。黃少坤用眼角的餘光四下尋找著可以抵擋的工具，他的身邊隻有圍棋，別無他物。黃少坤看準時機一把打翻圍棋，馬雲腳底一滑摔倒在地麵上。黃少坤撲過去用力奪過馬雲手裏的尖刀，馬雲掙紮著不肯放手，兩個人撕扯起來。
一聲痛苦的呻吟，鮮血順著黃少坤的手指淌了下來，血並不是他的血。馬雲手中的刀插進了她自己的胸口，老李瘋了似的撲到馬雲的跟前用力捂住她的傷口，“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馬雲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哥，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在惹禍。我知道你拿周秦當兄弟一般看待，殺了他之後我也很後悔。小落，我真的不想殺她，是她逼我的，真的是她逼我……”
有時候，無意中犯了一個錯，可是我們卻需要繼續犯無數個錯去隱瞞它。如果當初我們肯後退一步承認自己的錯，結果會不會不那麼沉重？
【11】
馬雲經搶救無效死亡，黃少坤和白小白誰也沒有說出她殺死周秦和小落的真相。
老李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三個月後，白小白意外收到一條短信：死期至。
彼時，白小白的床頭，赫然放著一枚黑色的圍棋子，那枚棋子像眼睛一樣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