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離開了，他們三個出事怎麼辦？這裏一定還有第三人，要不然他不會那麼清楚我們的一舉一動。”孫悟飯說，“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你要小心。”三德說。
孫悟飯摸索著爬上了樓梯，一路磕磕絆絆來到電源處，看樣子，電源是在外部被隔斷，因為室內的電源完好無損。
孫悟飯一轉身的時候，身子被電擊一下，眼前一黑，他暈了過去。
當孫悟飯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小屋子裏。屋子很矮，四周都是水泥牆壁，牆壁上用水彩畫著亂七八糟的形狀，好像是人，又好像是怪物。
直覺告訴孫悟飯，他可能身處地下室之類的地方。可是地下室為什麼會這麼低呢？坐在地上的孫悟飯甚至抬不起頭來。
孫悟飯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他的背後，幾台小小的顯示器在閃著微弱的光亮，畫麵上，三德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出所料，他們的一舉一動一直被監視著。
顯示器旁邊，一個被捆綁著的小女孩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此刻，她正睜大眼睛看著孫悟飯，一臉驚恐。女孩的身旁，黑色的保險箱安靜地立在那裏。
“你是誰？”孫悟飯問。
“我媽媽是童玲，我是童彤，我被壞人抓來這裏，叔叔，我好害怕。”小女孩哭著說。
孫悟飯明白了，眼前這個孩子就是被綁走的那個女孩，他猜剛才襲擊自己的那個人就是綁匪。現在，那個人在哪兒呢？他該不會是去收拾三德了吧？
孫悟飯的心一緊，他開始擔心起三德。
是的，他一直愛三德，卻一直都沒有接受她。他不想讓自己的愛變成一種負累，他無法麵對爭吵和分離。他太了解三德了，如果他不接受她，她會一直追下去。如果他接受她的愛，用不了多久，三德就會另覓新歡。三德就像一個喜新厭舊的孩子，男人對她來說隻是玩具而已。
“叔叔，在那個角落裏好像有一把刀。”童彤朝著孫悟飯的身後努努嘴，示意他刀的位置。
孫悟飯掙紮著向後移動著，一步，兩步，三步……
終於，孫悟飯的手碰到一個不是很鋒利的鐵家夥，他迫不及待地用那個東西去割捆在身上的繩子。繩子很粗，鐵器很鈍。孫悟飯心急如焚，他也不知道自己割了多久。繩子斷了，孫悟飯準備站起身的時候，頭重重地磕在了水泥板上。
“該死的。”孫悟飯咒罵著來到童彤的跟前，解開捆在她身上的繩子。繩子捆得並不緊，孫悟飯幾下就解開了。童彤起身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孫悟飯貓著腰拉著童彤向外走去。童彤的身高剛好可以直立行走，而孫悟飯則要半跪半爬。
地下室出口處放著一把手電，手電的光亮很強，孫悟飯眯起眼睛走到手電的跟前，迫不及待地向上走去，他一定要趕去救三德。
【11】
孫悟飯領著童彤走出地下室時，發現自己站在衛生間門後，原來地下室的入口在這裏。
餐廳一樓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人的哭泣聲，孫悟飯幾步跑了過去。
“誰？”說話的人是三德，孫悟飯聽出了她的聲音。當孫悟飯把手電筒照在三德的臉上時，他驚呆了。三德的臉上、身上滿是鮮血，孫悟飯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你受傷了嗎？”孫悟飯問。
“沒有。”三德說。
啊！
童彤突然大聲尖叫起來，好像看到了怪物一般。
不遠處，童玲躺在血泊中，她的手指都被人砍了下來，整個人暈死過去。
“那個人打來電話威脅我，如果我不砍掉她的手指，他就會砍掉你的手指和腳趾，為了你我才動手。”三德哭著說。
孫悟飯抱著三德，他能理解她的心情。
那個神秘人到底藏在哪兒？他為什麼要和他們捉迷藏？
“現在，輪到我了。”烏鴉的聲音響起，孫悟飯回頭，手電筒的光亮照在烏鴉身上，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尖刀，刀尖上正滴著血。
孫悟飯大概能猜出，三德割斷童玲的手指後順手將刀扔在了地上，烏鴉趁其不備撿起，並割斷了自己身上的繩子，一切悄悄地發生了。
孫悟飯擋在三德的前麵，一場肉搏在即，他不認為自己能贏烏鴉，但是他會盡全力去保護三德。十八年來，他在老師眼裏一直是乖乖的好學生，在父母眼裏是孝順的孩子，在周圍同學的眼裏是沉默寡言的人。可是，沒有人真正地理解他，他一直活得很痛苦。社會的壓力，父母的希冀讓他不得呼吸，所以他才會靠偷東西減壓。
三德比孫悟飯小兩歲，很早就輟學了，她是孫悟飯在一家商場行竊的時候認識的，兩個人看上了同一件東西，互不相讓。最終，三德成功盜走了那件東西。後來，孫悟飯發現，三德每天在暗地裏跟蹤他，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漸漸地，兩個人由敵人變成了朋友。
“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烏鴉突然開口說。
思緒被打斷的孫悟飯重新審視起眼前的烏鴉，他又在想些什麼花樣？
“你們兩個人隻有一個人能活，如果你殺死那個女生，你會活下去。如果她殺死你，她會活著離開這兒。”烏鴉接著說，“這會很好玩，我喜歡看這樣的熱鬧。”
孫悟飯的心一沉，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寧願三德能活著出去。
“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你的奸計不會得逞。”三德大聲說，似乎用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場。
孫悟飯用力握住三德的手，“我死，你活。”他趁著三德愣神的工夫掏出在地下室割斷繩子的那把刀，把刀塞到三德的手裏，用力地刺向自己。
三德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她看著孫悟飯一點一點地倒了下去，臉上卻掛著滿足的微笑。
“他死了，是你害死他。”三德衝著烏鴉大喊，沒命地向烏鴉跑去，打算和他拚命。可是，她的手被孫悟飯死死地拽著。
“嗯，我想想啊。既然你這麼舍不得他，那我送你和他一起上路好了。”烏鴉怪笑著向三德靠近，腳步聲很沉，每一下都敲在孫悟飯的心上。
手電筒在地上慢慢地打著轉，最終定格在烏鴉的臉上。
烏鴉舉起手中的刀，手起刀落，一聲慘叫回蕩在屋子裏。
【12】
孫悟飯並不傻，他打心眼裏不相信烏鴉的話。如果他衝過去和烏鴉以命相抵，他一定會輸，隻有用裝死這種方法才能引烏鴉毫無戒備地走過來。趁著烏鴉得意忘形之際，孫悟飯猛地跳了起來，那把佯插在自己心口的刀瞬間插進了烏鴉的胸口。
孫悟飯贏了，他贏在智慧上。
烏鴉徹底輸了，他太輕敵了。
地上的那攤血像水紋一樣氤氳開來，烏鴉呻吟著倒在血泊裏，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死在一個半大孩子的手上，而且對方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男孩。
黑暗中，每個人的表情各異。
三德彎腰撿起手電，湊到孫悟飯的跟前，左手在他的胸口摸索著，似乎在尋找傷口。
“我沒事，詐死一下。”孫悟飯說，“現在，我們該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停電了，門窗被封死了，我們怎麼出去啊？”三德問。
“我剛才從地下室出來的時候發現那裏的窗子仍然開著，我們可以從那裏出去。”孫悟飯說，“不早了，我們趕緊離開。”
“不，東西還沒拿到，我一定要得到那個保險箱裏的東西。”三德固執地說。
“為什麼？”孫悟飯不解地看著三德。
三德沉吟片刻，娓娓道來被她隱瞞的那部分真相。
盡管三德年紀不大，可是在道上已經混得風生水起，她的師傅就是這家餐館的老板。三德和哥哥是死去的餐館老板領養的孩子，他們都是他的徒弟。
“什麼？你之前一直在騙我？”孫悟飯打斷三德的敘述，他有些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氣。
“你聽我說完。”三德說，“五歲後，我一直沒見過我哥哥，我想見他。可是那個該死的老頭兒卻說，隻有我能成功地偷到他保險箱裏的東西，我才有機會見到我的哥哥。”
“所以你拉著我來這裏？我隻是被你利用的工具？”孫悟飯倒退兩步，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三德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
“我知道保險箱在哪裏。”孫悟飯淡淡地說，“我帶你去。”
無論三德做錯什麼事，孫悟飯都會原諒她。在他眼裏，三德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
“你不生我氣了？太好了！”三德激動得差點跳了起來。
孫悟飯沒有注意到，一束冷冽的目光此刻正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13】
孫悟飯領著三德來到地下室的入口，一前一後地爬了進去。孫悟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心甘情願地為了三德以身犯險。可是，他卻忽視了一個人，確切點說是一個孩子，童彤。
如果他不是這麼大意的話，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通道裏蜿蜒曲折，孫悟飯和三德爬到地下室時已經滿頭大汗。
黑色的保險箱依舊待在剛才的位置，三德欣喜地衝上前去，“我終於找到它了。”
密碼試了一遍又一遍，始終不對。三德有些泄氣，她用力地踹了保險箱一下。奇怪的是，保險箱的門竟然自動打開了。
保險箱裏隻有一封信，三德疑惑地取出牛皮紙信封，拆開來閱讀——
親愛的三德，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一切。沒錯，那個看起來隻有五歲的孩子就是你的親哥哥，他是袖珍人。
一直以來，不是我不讓你們見麵，是他不肯見你，他不承認有你這樣一個正常的妹妹存在。他恨我，也恨你。我想，有一天，他一定會殺了我，或許他還會殺了你，他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仇恨的孩子。
你可能會想，是我把他囚禁在這種鬼地方。如果你這樣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你可以注意觀察一下，所有的門都沒有鎖，其實是他自己一定要待在這兒。
你的哥哥，他憎恨一切，他認為自己是被上帝遺棄的人，他的思想裏已經住進去一個魔鬼。
記住我的話，永遠不要靠近他。
袖珍人？5歲？
孫悟飯恍然大悟，所有人都被騙了。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斷，孫悟飯決定去找童玲問個清楚。
當孫悟飯和三德返回出口時，張富正手持鐵棍等著他。
“你先聽我說。”孫悟飯說，“那個女孩根本不是你的女兒，他是一個16歲的男孩。”
張富正在下落的鐵棍停在了半空中，“你說什麼？”
“他現在在哪兒？”孫悟飯反問道。
“你個騙子，你一定在撒謊。”張富的鐵棍再次揮舞起來，孫悟飯躲閃不及，被重重地砸在了肩膀上。
站在孫悟飯身後的三德隨手抓起一個拖把，胡亂地打在張富的身上，孫悟飯趁機製服了他。
“你聽我說，事關重大，我一定要去問個清楚，我不想傷害你，知道嗎？”孫悟飯說完，一點點鬆開卡在張富脖子上的雙手，張富疑惑地看著他。
孫悟飯轉身跑出衛生間，來到童玲的身邊。
“用那個孩子偽裝成私生女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孫悟飯問。
“我隻想用個孩子拴住張富，這個主意是……”話還沒有說完，童玲因為失血過多而暈死過去。
【14】
“一個人死了四個人埋，一個人瘋了四個人抬，一個人站在冰冷的窗台……”
童彤坐在吧台上低聲吟唱著一首不知名的童謠，孫悟飯扭過頭，定定地望著他，“你太可怕了。”
“這是一個瘋女人，她為了能和那個男人結婚，不惜相信一封匿名信上出的鬼主意。”童彤說，“不過我得感謝她，原來有媽媽的感覺是那麼的糟糕。”
“她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他們？”孫悟飯不解地問。
“一對狗男女，他們活著卻不珍惜自己的人生，任意妄為。”童彤說，“張富聯絡的那個殺手就是我，所以我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地上那個大塊頭是我雇來殺張富的人，我不想殺人，那會弄髒了我的手。但是，我喜歡看熱鬧。所以我安排他們在這裏會麵。冰箱裏那三個人也是烏鴉殺的，他們在我出現之前就已經死了，那是意外。我不得不承認，烏鴉是個不錯的殺手。”
“你導演了這一切隻為了看個熱鬧？”孫悟飯問。
“真實的人性表現才能演繹出最完美的劇情，我喜歡享受這種真正的藝術。”童彤說，“這才是人生啊。”
一個看起來隻有五歲左右的孩子說出這樣一番話，孫悟飯覺得自己的每根汗毛都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我希望我們永遠不要再見麵。”孫悟飯掉頭問身後的三德，“你想認他做哥哥嗎？”
三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孫悟飯，在她眼裏，童彤既可恨又可憐。一個正常人是無法理解童彤扭曲的心理，他在黑暗中成長，在孤獨自閉中形成人格。他沒有得到應有的愛，更不知道如何去珍惜他人。可是不管怎麼說，他確是她的哥哥。
“我不能丟下他，他是我哥哥。”三德一字一頓地說。
“你忘了信上的內容嗎？那個老頭兒不是不要你靠近他嗎？他是個魔鬼。”孫悟飯很不理解三德，他詫異地看著她，這還是那個他認識的三德嗎？
“他是我哥哥。”三德好像被催眠了一樣，隻重複著這一句話。
突然，孫悟飯覺得身後的空氣加速流動起來，什麼人好像正在向他的方向衝過來，在他回頭的一刻，張富已經躍到童彤的跟前。
“不！”三德的喊聲撕心裂肺，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雙雙緊緊地攥成拳頭握在胸前。
鐵棍呼嘯著砸到童彤的頭上，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在空氣中響起。童彤滿臉鮮血，他仰著頭看著張富，臉上掛著解脫的表情。
“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三德跪在地上，沙啞著嗓子說。
“胡說，我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張富肯定地說，“他就是個魔鬼。”
“你還記得未名湖畔的周洋一嗎？她是我們的母親。”三德痛哭不止。
張富一連倒退幾步，最後重重地栽在身後的椅子上。他怎麼能忘記那個女人呢？那是他的初戀啊。
16年前，張富還是北大的高才生，年輕，英俊。他和同班的周洋一一見鍾情，準備畢業後結婚。可是周洋一卻在畢業的前一天不辭而別。16年，張富一直在尋找她，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剛剛殺死的魔鬼就是自己的兒子。
“5歲那年，母親死於心髒病。臨終前，她交代我們，千萬不要去找你，也不要和你相認。後來，我們被這家餐館的老板領養，直到今天之前，我都沒打算和你相認。可是你怎麼能親手殺死我的哥哥？”三德悲慟欲絕，雖然她和哥哥的感情隻停留在5歲，但是血脈之情是永遠無法割舍的。
張富突然大笑起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我根本就沒有孩子……”
【15】
三德沉溺在悲痛之中，孫悟飯無奈之下隻好敲暈她。他必須帶著她離開這裏，餐廳裏已經到處彌漫著濃濃的煤氣味兒，張富已經瘋了，他要毀掉這裏。
在三德和孫悟飯從衛生間的窗子逃出來的那一刻，餐廳瞬間被炸成一片廢墟。
“三德，一切都會好的。”孫悟飯對暈在自己懷裏的三德輕聲說。
半明半暗的天空，啟明星閃閃發光。
孫悟飯突然響起基督在《最後的晚餐》中的那句話：你們是幹淨的，然而不都是幹淨的。
或許，人生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