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簷之下,江絮晚看到守墓人掃雪的動作頓住,支起了彎著的腰,也就那麼幾秒鍾的時間,似乎那掃墓人看了江絮晚一眼之後便彎下了腰。
江絮晚並不怕和人交際,雖然十多年過去她擁有了當初那個自己缺少的“成熟”,但她仍然在與人交往時帶著某些不願被侵擾的排斥感。
所以掃墓人這般,反倒讓她自在了許多。
然而,若是換一種很客觀的角度看待,似乎誰都不會對一個來墓前的人多問什麼,因為這樣確實不算禮貌得體。
她罔顧其他,徑直朝著那座墓走去,終於在那張熟悉的笑臉麵前,她止住了步伐。
“……”輕輕嘶著氣,在逐漸模糊的視野裏麵她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這十多年她都沒有來過這裏,她特別害怕。
害怕是她有時候做夢夢到那個女孩對著自己笑。
女孩的笑意並不嚇人,而是格外溫暖的色彩,可正是因為溫暖,江絮晚才會覺得畏懼。
那種深深的愧疚,鐵得發硬般的繩索,把她的心髒勒得喘不過氣來。
“……”
她不太理解,甚至覺得荒謬——大多數人事隔經年以後的情緒要麼崩潰要麼平靜,大多是兩個極端。
但隻有她江絮晚,是帶著濃濃的淡然,流著淚的。
不由得覺得自己虛偽起來。
是啊,虛偽。
明明內心沒有悲痛,卻還要流一些無謂的淚水。
是不是因為十多年沒有來看望過她,所以情緒都積攢了起來,才會在遇見的那一瞬崩盤。
眉頭蹙起,江絮晚緩緩放下一條腿,接著又跪下另一條,此般她某種程度上更靠近了笑靨如花的女孩,也更靠近了那段使自己快要崩潰的記憶。
但她撐住了。
“好久不見。”
並且還能開口問這一句好。
蕭瑟的風卷起一些枝頭的雪,飄飄搖搖,最終落在她肩頭。
可她隻是看著她。
就像她也看著她。
“我又想去找她了,你說怎麼樣?”
“我每一次都特別靠近他的時候,又莫名其妙地好像被他無情地推開了。”
“……”
“我還應不應該再繼續?”
……
沒有聲音回答她,隻是雪在寒冷的空氣因子中發出殘酷的尖叫。
“我知道你其實很喜歡他……所以你一定是支持我的對吧?”
“我明白——”她用一塊石頭壓住那束白色的康乃馨,“你喜歡白色,你一直都喜歡幹幹淨淨的東西,所以我買了康乃馨。”
……
“再見,江絮晚。”
最後她對照片上十八歲的自己道出了告別意味。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對那個自己說,然而當自己站到那個笑靨如花的她麵前,隻覺得整個人都變為了透明,自己被一絲不掛地展露在她麵前。
……
依然是沒有回答的空曠與寂寥,天地間隻剩下蕭瑟的風。
她起身,緩了緩久跪以後的眩暈感,摘下氈帽微微鞠了一躬,隨後起身戴上帽子離開。
沿途經過許多陌生的墓,她忍不住去看那些照片上的模樣。
隻是讓她有些心寒的是,大多數人都沒有照片。
她路過這一座座墓,心中感慨萬千。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除了“思念”與“愧疚”還能留下什麼呢?
她還想到自己當初之所以為自己建下這座墓的原因——她是想徹徹底底地告別過往,擁有嶄新的開始。
盡管這似乎隻是一種過於主觀的想法。
她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最終不得其解,隻能任由荒誕的複雜情緒於心間蕩漾。
而就是在這樣荒誕的時刻裏,她在墓地門口看到了他。
江絮晚想過很多種兩人相遇的情景,也想過自己會不會紅透眼眶撲進他懷裏,對他大大方方地說一句“我好想你”。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
情緒空洞,大腦裏也是空曠十分。
她感覺自己仿佛石化成了一台攝影機,隻是看著他,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
然後她看到他是紅著眼眶的。
她看到他眼中的某些自己需要的情緒。
可最後……
她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隻發現麵前站著的人並非衛戈,一切原來不過是寒冷的幻想。
“你來幹什麼。”江絮晚徑直走過去,沒有在他身邊做任何停留,直接往前。
江絮晚步子有些快,徐州跟在她身後一直注意著她的腳下,深怕她會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我知道下雪了,你就不會走。”他是指下雪的話江絮晚不會離開深港市回南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