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龍袍、身份尊貴的青年跪在殿中,低眉順眼地懇求,“時下南蠻未平,母後此時撒手…”
“哀家意決,”端居正座儀態雍容的欽太後打斷皇帝,毫無回轉餘地的吩咐,“出去。”
“母後!”皇帝還想再說幾句,覷見欽太後的臉色,立刻噤聲,躡手躡腳退出殿中。
欽太後抬手,指腹按揉額角,虛眯眼掩起眸底一片厭膩。
先皇短命走得早,留她輔佐幼子登基,垂簾聽政二十年,攘外安內事事躬親。
其實,她早該撒手了。幼子已及弱冠,卻還像個廢物傀儡!要是她死了,盛世江山交到他手裏,天知道折騰成什麼樣。
欽太後撐著桌沿,慢慢陷入夢境…
“君婉?君婉!”
迷迷糊糊,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欽太後君婉當政二十年,任誰見了都得規規矩矩叫她太後,三跪九叩,原本的名字早已無人敢叫。
君婉想睜開眼,瞧瞧是哪個奴才這麼放肆。可冥冥中似乎有強大的力量,拉扯著不讓她蘇醒。意識墮入昏沉的深淵中,仿佛快要脫離這個世界。
真是荒唐,什麼時候連蘇醒這種小事,都不由我做主了?君婉用力將上下齒閉合咬住唇角,硬生生用疼痛把自己逼醒。
“你想裝睡到什麼時候?夫人和小姐們都快等急了!”說話的張蓮有些急躁,伸手想推醒君婉,還沒碰到呢,就見她醒了。
醒是醒了,卻像是換了個人,眼底眉梢的淩厲跟往常軟弱怕事的模樣完全不同。
她唇角滲出殷紅的血,本人卻像是感覺不到疼,懨懨地目光仿佛能將人淩遲剮絞。
張蓮立刻縮回手,倒退半步,後脊爬起絲絲的涼意。她不懂為什麼隻是睡了一覺醒來,君婉的模樣會變…
君婉模樣並沒有變,但周身氣場明顯不同了。
縮在角落裏發顫的小白兔,變成最凶狠…不,變成了天上的神靈。
君婉睜眼的瞬間就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的寢殿。她迅速排除被綁架、被行刺兩種可能,唇角的疼痛提醒她還活在人間,身體深處還殘存著上個主人的記憶——
一個因為家裏生意失敗、被父母送到易家當兒媳抵債、受盡易家上下冷眼後服下毒,打算自我了斷的小姑娘的記憶。
君婉儀態萬千的抬手,撫上唇角,除了摸到一片血紅,掌心還多了錠白色的小藥片。
“沒出息的小丫頭。”為了屁大點事,尋死覓活的,真是丟人。
“嚶嚶嚶…”鼓足勇氣服毒尋死,結果卻召喚出來個氣場超強大,不知道何方神靈的人。身體原來的主人飄在君婉頭頂上,半透明的魂魄顫啊顫,跟個隨風跑的塑料袋似得。
“君婉,該、該去吃飯了。”張蓮意識混沌了好半晌,才記起她應該叫君婉出去跟易家的主人們吃飯。
易家有規矩,在家裏的人,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晚飯都要一起在飯廳吃。君婉還沒有正式嫁過來,身份不同於金貴的家主們,幾個小姐本來不願意跟卑賤的君婉同吃。但大夫人說了,君婉是要嫁給二少爺易淵的人,私底下再怎麼排斥嫌棄,麵子上也要糊弄過去,這才讓張蓮來叫君婉。
她剛推開門,就看到君婉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睡覺,叫了兩句,被她的眼神嚇出滿身冷汗。
“急什麼。”君婉剛過來幾分鍾,還沒弄清楚現在的情況,身上也因為藥物的殘留作用,沉重的厲害。她斜瞪張蓮,“去放水,我要沐…洗澡。”
君婉從身體原本的記憶中,得知這裏是千年後的21世紀,語言和生活習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沒有絲毫慌亂,迅速冷靜下來,讓自己適應這個世界的規矩。
“君婉,你別太過分…”張蓮是易家雇來的傭人,可她資曆老,向來隻聽大夫人的吩咐。
君婉這種倒貼易家,被送來抵債的賠錢貨,整個易家上下連掃地的鍾點工都瞧不起,張蓮怎麼可能願意伺候她?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張蓮對上君婉深沉難以看透的眼眸,什麼都不敢說了。
“別怎麼?”君婉勾起唇角,冷笑道,“區區丫鬟…”
飄在她頭頂的塑料袋…不、小魂魄提醒,“不應該叫丫鬟,現在都叫阿姨…嚶嚶嚶你別瞪我!”
張蓮並不能看到魂魄,也不知道君婉身體裏換了主。
她在君婉的注視下,隻覺得整個人矮了一等,頭都抬不起來。巨大的壓迫感下,張蓮顧不得計較君婉身份,連忙替她放水調好溫度,準備好浴巾換洗衣物,恭恭敬敬跟君婉說,“你快洗吧,別太久了,外麵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