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大門被粗魯而無理的撞開,隨後是震天動地的聲響。
隨著一聲爆喝,這京城的氣氛變得越來越令人的呼吸窒息,隨後見那身穿飛魚服,身帶繡春刀的錦衣衛在那金燦燦的寧府牌匾下,不由分說的將那些逃竄的人,全部就地處決。
而不遠處的花園內,一身白衣的少年,正抱著懷中的少女,分明已經是滿眼的赤紅之色,卻死死咬住自己的雙唇,身體明明已經顫抖的不像話,卻還在安慰懷中的妹妹:“沒事的,妹妹,我們會沒事的……”
然而二人躲避在花園的假山之下,若是平日的玩耍,倒是一個極好的藏身處,隻是如今麵對的,是那些訓練有素的錦衣衛,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漏過這一處異樣?
懷中的少女隻是緊緊將頭埋在那少年的懷中,神色之中,皆是一片灰敗之色:“二哥,當真逃得掉嗎?”
少年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她沒有哭,也並沒有害怕的神色,隻是目光中,除卻那灰敗,剩下的是一片澄澈與清明。
少年突然就無法開口反駁了,父親,母親,大哥,甚至是身邊的下人都已經遭遇了不測,他們如今,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末日,已經來到。
耳畔傳來的,是那些被就地斬殺的人的痛哭聲,一聲一聲淒厲的讓人毛骨悚然,而鼻尖縈繞的,是濃重的血腥味,這味道,濃烈到讓人的神經都在隱隱的發疼。
這一場屠殺,在清晨就已經展開,這府內所有的奇珍異寶,金銀首飾,就像是遭遇了一群蠻橫的強盜,全部都被搜刮進他們的腰包。至於那些府中的女眷,在那些人開始屠殺之前,就已經集體自殺。
抄家,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誰都不會去阻止那些人糟蹋府中的女眷。
少女在片刻的沉默後,忽而用力的抱了抱麵前的少年,而後抽出藏在袖口已久的匕首,緩緩後退了半步,就那樣麵色平靜的看著少年:“二哥,訣別的時刻到了。”
少年看著妹妹逆光而立的身影,淚水一瞬間失控的開始湧出。他已然看見,那些黑亮的官靴踩在石子路上的腳步,如今唯一剩下的事實——無從逃匿,唯有赴死。
還能……如何?
他胸膛中一顆快要窒息的心,因為那些腳步,而劇烈的跳動起來。而後,少女抬起握著匕首的手,決絕且毫不遲疑,刀尖沒入皮肉的聲音過後,溫熱的血液噴在了少年的臉上,他便伸手緊緊抱住少女已經倒下的身體,隨之緩緩抬頭,恰好對上的是那些帶著猙獰的笑容的官兵。
官兵扶著寧家那名貴華美的假山,彎著腰,那眼神帶著幾分猙獰之色,仿佛在說,找到你了。
手起,刀落,連惡趣味都懶得實施,官兵臉上有幾分快然的笑容,長刀直接穿透了少年的胸膛。
……
寧府金燦燦的匾額下,隻有一片腥紅。門口偶爾有行人,低下頭不敢直視,隻能在心裏默默歎息一聲,快步離去。
造孽啊……
九州之上,有一富庶的周國,周國有朱、陳、寧三大家族,因朱家祖宗為三朝元老,因而以朱家為首,其後是兩朝老臣的陳家,寧家。而與陳家不同的是,寧家祖上以皇商發家,而受先帝偏愛,受封世家品階,在朝中也算是有一定手腕。
而如今,這富可敵國的皇商寧家,卻因為一紙通敵叛國的詔書,得了個滿門抄斬的結果,什麼功勞,什麼苦勞,什麼錢財,什麼身份,不過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一轉眼,就落得這般田地,當真教人心中發寒。
然而這罪名卻來得蹊蹺,寧家的聲音根本就沒有傳出來,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的獵物,直接沒入了這深淵之內,沒有一點反抗的痕跡。管你家是兩朝老臣,管你是為皇帝嘔心瀝血的皇商,管你寧家是如何的忠誠,管你寧府的公子小姐有多少活潑機敏,前途無量。
從定罪到抄家,中間不過三日的時間,快速到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而那個每個人心頭都有的一個猜想,也就隻能附在心口,除卻每一次想起來寧家抄斬的事情時,一陣心悸之外,便再沒了聲響。
莫須有。
這三個字,京中,若說百姓尚且蒙在鼓裏,而那些朝堂之上的人,哪怕是宮女太監,恐怕沒有人不知道。
隻是,寧家的覆亡,與他們何幹?所有人都將這事情憋在了心裏,爛在了腸肚裏,隨它去了。
少了寧家,朱家依舊是三朝元老坐鎮的太師,無人不尊稱朱家的老太爺一聲尚甫。陳家依舊是京中名門。少了寧家,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