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夜哭郎
【1】
大學畢業第四年，我在一家打印社工作，每月的工資除去房租和日常開銷外所剩無幾，是真正生活在城市邊緣的蟻族。最近，我打算在女朋友小桃過生日時向她求婚，可是還差一枚鑽戒。
這個周末，我一直在外麵轉悠，想找份兼職，結果跑了一天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無奈之下，我正打算回家，經過一個路口時，看到前麵有人在發傳單。我走過去時，那人遞給我一張，隻見上麵寫著：“誠聘夜挑工。”
夜挑工是本地方言，就是挑糞工的意思，隻是夜挑工大都在深夜裏工作。我剛想扔掉宣傳單，赫然看到上麵用粗體字印著：月薪2000。我一陣竊喜，如果把這2000塊錢拿到手，再加上平時省下的錢就能買一枚鑽戒了。我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撥通了宣傳單上的電話，是一個中年婦女接的電話，說話很客氣。我簡單說明情況後，中年婦女說：“你過來參加麵試吧。”
招聘地點在虎躍大酒店一樓，我趕到的時候居然有十幾個人在應聘，還有應屆大學畢業生。原來這是一個家政服務公司最新推出的崗位，那個中年婦女很親切，她推給我一張表格，要我填寫一下。表格很簡單，最後還有一個問題：“請詳細回答你為何渴望得到這份工作。”我問女人這是為何，女人很坦然地說：“沒什麼，我們需要誠實的員工。”
第二天我正在上班，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正是昨天那個中年婦女。她說：“付大偉，你被錄用了。”我很激動地問：“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就在今晚。”最後女人提醒我，“如果帶你的師父發現你偷懶耍滑，我們會立刻換人。”
從那刻起，我正式成為了一名夜挑工。當然，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包括小桃，我隻告訴她打印社要加班。夜裏12點40分，我如約趕到了女人提供的地點。正是春天的夜晚，風呼呼吹著，還帶著一絲涼意，街道上幾乎沒了行人。大約快淩晨一點的時候，從街邊開過來一輛拖拉機改裝的拉糞車。從車上跳下一個50多歲的老頭，幹瘦精練。
“您就是蔣師傅吧？我是家政公司新來的付大偉。”我自我介紹。“我叫蔣正，幹這個一輩子了，你要是不嫌棄以後就跟我幹。”蔣師傅說完就從車上拎下兩個桶遞給我。
今晚我們的任務就是清理這條長街上的6個公廁。這裏曾是市裏有名的紅燈區，被取締後，賭博之風又死灰複燃，市裏再次嚴厲打擊，搗毀了眾多賭博窩點，據說還發現了一些新的躲避警方的辦法，比如將賭資打入指定賬號，然後將存款憑據和所選號碼交給中間人，隔天中間人就會將結果公布，賭贏的人賬號上就會多出相應的錢。
我剛要進去，就被一隻手死死鉗住了。我吃痛地回頭，發現蔣師傅抓著我胳膊，眼睛盯著我說：“先戴上遮鬼布。”他聲音十分嚴厲，根本不容違抗。
“什麼是遮鬼布？”
“各行都有各行的規矩，現在是淩晨，陰氣最重的時候，尤其廁所藏汙納垢最多，進去前要先戴遮鬼布。”說著蔣師傅從兜裏扯出兩塊黑布，隨後我學著他的樣子也戴上了。
“嘿，這樣有些東西就靠近不了你了。”蔣師傅的話，不禁讓我打了個哆嗦。
很快的，我就熟悉了如何操作，那難聞的氣味也漸漸不再刺鼻。忙活了一段時間，蔣師傅對我說：“小子，這裏差不多了，我先去女廁所弄一下，你把這裏弄完過來幫我。”
“好嘞。”我答應著，又繼續幹活。蔣師傅提著桶，走了出去。
可是沒過一會兒，隔壁女廁所就突然傳來蔣師傅的嗬斥聲：“誰？”
【2】
我放下工具，連忙跑了過去。隻見蔣師傅提著棍子，眼睛死死盯著廁所深處。這裏的燈有一半是壞掉的，光線忽明忽暗。看見我跟過來，蔣師傅也大膽起來，悄聲說：“我好像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聽到這話，我慌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嗚嗚嗚嗚嗚……”突然，女廁所裏傳來一陣小孩低低的嗚咽聲，我的頭發根子立刻耷了開來。那哭聲不依不饒地在廁所裏回蕩，幽幽的，像是無數隻螞蟻爬進了耳朵，開始奮力齧噬著神經。我握緊手中的棍子，跟蔣師傅一起朝廁所深處走去。
“嗚嗚嗚嗚嗚……”哭聲又響了一次！這回我確定了，是從最後一個蹲位傳出來的。我按捺住渾身的抖動，剛想過去卻被蔣師傅拉住了。他走到我前麵，嘴裏振振有詞地念叨著：“夜哭夜哭，遇娘不淑，投胎趁早，免生苦惱！”
這時候，怪事發生了。最後一個蹲位的門突然緩緩地打開了，裏麵卻什麼也沒有。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呆呆看著蔣師傅。看得出蔣師傅同樣很緊張，但他到底比我沉得住氣，壓低聲音說：“快走！”我們正待轉身，就聽到身後傳來“吱呀”一聲，第四個蹲位的門緩緩打開了，然後又啪嗒關死了。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鑽了進去！
“嗚嗚嗚嗚嗚……”聲音再次從那裏麵傳出。蔣師傅在身後喝道：“別動！”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快步走到第四個蹲位門外，將手中的鐵桶從上麵扣了進去。隻聽見“啊”的一聲，隨即就是鐵桶哐當落地的聲音。蔣師傅猛力將門板拉開，我也趕忙湊過去。地上一片汙穢，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我又激動又心驚，卻聽到蔣師傅驚道，“你看！”這一看不要緊，嚇得我雞皮疙瘩都直往外冒，在那攤從桶中灑出的汙穢物中，有兩個清晰的小孩手印！
我們兩個急慌慌從女廁跑出去，坐上車又開出去一段路，這才敢停下來。蔣師傅掏出煙來，分給我一支，各自點上。“師傅，剛才那腳印是誰的？”
路燈下，蔣師傅的臉十分慘白：“我們遇到夜哭郎了。”
“什麼是夜哭郎？”煙在我手裏抖了一下。
“就是生前被人溺死的小孩子，死後化作厲鬼賴在廁所裏禍害人。”
“那為什麼我們碰到了？”起風了，吹得我更加心慌。
“說不準，可能是覺得跟你比較有眼緣吧。”蔣師傅說完笑了，“那東西邪乎得很，不會走路，隻能到處爬，爬到誰那裏誰就要倒黴了。”
“師傅，你是不是預感到今晚會出事啊，才叫我戴上遮鬼布的？”蔣師傅朝地上啐了一口痰：“逗你玩的，那是公司統一發放的口罩。”我取下來一看，上麵還印著家政公司的字樣。
當晚我們又連續清理了三個公廁，都相安無事，但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在暗處一直盯著，我後背感覺毛毛的。
回到家，小桃的房間沒有亮燈，我迅速把髒衣服換下來進了洗浴間。為了不吵醒小桃，我沒有開燈。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很微弱的聲音傳來：“嗚嗚嗚嗚嗚……”
我感到渾身的血都往腦袋上衝，慘叫著摔在地上。小桃被我的動靜給吵醒了，走過來打開燈。我看到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靠在浴池邊上，蜷縮著，在有一下沒一下地哭泣，估計是哭累了，兩隻大眼睛望著我。
“呀，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小桃蹲下身去把孩子抱起來，又把我從地上拉起說，“這孩子是今天傍晚我在家門口撿到的，問遍了整個小區都沒人認識，我就帶了回來。”
我看著小桃懷裏的小男孩，也在瞪著眼睛看我，一時倒忘了哭。小孩長得挺招人喜歡，臉蛋圓圓的，小手也肉肉的。雖然我介意一個陌生人突然住進自己家，但這畢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從小桃懷裏把小孩接過來，嗬，小家夥還挺敦實！“好了，叔叔要洗個澡，你去跟阿姨先睡覺。”說著我就把小孩放在地上，準備讓他跟著小桃回床上睡覺。誰知小孩的腿像是沒骨頭一樣，軟軟地跪坐在了地上。
小桃趕緊把孩子抱起來，對我說：“他的腿估計有毛病，不會走路。”
一瞬間，恐懼又重新兜頭將我籠罩，耳邊響起了蔣師傅的話：“那東西不會走路，隻能到處爬，爬到誰那裏誰就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