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學塾念書的那段日子,對名叫一川的少年而言畢生難忘,但當他的歲數臨近及冠之年,猶如水銀融血紮根於體內的不治之症又開始頻頻發作,他挑燈夜讀時經常會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後來更是直接吐出大口淤血來,整個人頭暈目眩幹嘔不止。
他清楚自己時日無多了,這便是那位‘神仙中人’送給他的福緣,他注定活不過及冠之年。
所以在那場蛟龍走江的大水中,他義無反顧地躍下苦海河,為那位義薄雲天的同伴拚去性命亦在所不辭。
一條河川在沒有正式敕封河神江神前,隻能容下一尊陰類鬼物,與一山不能容二虎有些類似,每條河川則像是春耕秋收的田地,水鬼陰物在其中精耕細作,隻為了等待割韭菜那一日。
一塊大餅就隻有這麼大,如果同時出現了兩尊陰物,收獲便會被分去一份大打折扣,所以一條河川往往容不下兩尊陰物的。
而且陰物身上皆流溢著陰元,也就是常人所說的陰穢氣息,在陰類鬼物的眼中是大有裨益的補品,是提升修為的登天雲梯。
倘若李英俊不為那個生前名叫翟一川的善魂,讓出這苦海水鬼的位置,任由他如此名不正言不順地遊蕩在苦海河中,李英俊很難擔保他不會一時心境難控,將其當作大補之物吞下,畢竟對獨攬一方細細耕耘的陰物而言,以異類為食就如人要吃飯喝水一般,並沒有可指嫡之處。
況且李英俊也需要更高的修為去守護著鎮子,而且任由它漫無目的地遊蕩於苦海之中,難免會被這苦海河的涙氣所沾染,逐漸變成難以對付的冤魂惡靈,於他又或是鎮子的百姓來說都不是好事。
李英俊本起誓以水鬼之身贖前世之罪,但他不忍少年就此成為他又或是其他陰物的大補之物煙消雲散,因為這世上的善魂本就少之可少,若少年因此成為他物的大補之物,永生永世不得輪回,他又如何過意得去。
於是他問那道善魂,是否真要當這苦海河的水鬼,受冰冷刺骨的河水之刑,守小鎮一方太平安寧。
那道善魂無比決然地點頭。
李英俊讓出了苦海水鬼的位置,打算自赴黃泉地府,領百劫千難之輪回,以贖前世之重罪,不料當他來到地府黃泉,剛要投下六道領百劫千難之時,卻接到了來自朝廷的敕封,再次回到了小鎮,成為了一方城隍,以鎮守一方贖前世之罪,以積攢下來的香火渡化那些因那場大戰慘死,徘徊人世不願投胎的遊魂野鬼去往輪回。
破格提拔水鬼為城隍,也算是朝廷給他這位老臣子的情份。
作為葫蘆鎮的城隍,他上任以後便將鎮子中的一切邋遢汙穢掃蕩幹淨,卻唯獨對那條苦海河視而不見,更傾囊相授某些鎮壓陰穢邪崇的術法訣竅。
對於這些往事,城隍爺從不曾提起,即便是今日心潮湧動,也沒打算與少年透露半句,前塵今世本就不該糾纏不清。
過去的就讓他隨風而去吧。
思緒回到城隍廟中。
陳長柏哦了一聲,李英俊對見死不救的理由,算是勉強敷衍了過去。
李英俊湊近酒壇聞了下酒香,大方笑道:“不過你倒是讓本尊刮目相看,本尊還以為你遇見那頭海妖後會嚇得屁滾尿流,然後丟下人家姑娘撒腿就跑,沒想到你的拳腳功夫還是有板有眼的。”
說到這個點上陳長柏又有大堆疑惑要吐,幹脆將腹中的迷團倒個幹淨:“其實在與那頭海妖的交戰中,我感覺得到那位龍王爺有意助力,但卻隻是靈光一現,我該如何才能從容自如地駕馭這股力量?要是有了這道力量護身,我還怕那些山精鬼魅作甚?壓根就不用踏上修行便能擁有大神通。”
李英俊搖頭作答:“你好歹也在學塾念過書,怎麼淨是想些不勞而獲一步登天的事情,那位龍王爺的力量的確驚世駭俗,可你若想要對那股力量操縱自如,前提是要擁有一副超凡體魄,你的修行境界越高,便越能激發出更大的力量。”
李英俊又補充道:“就憑你現在這副身板還想與那些山精鬼魅較勁?本尊看你是大鹹菜吃多了,淨是做夢!須知你今天遇見的那頭海妖不過是頭初出茅廬的妖物,上岸以後修為更是大打折扣,估摸著也就隻有一樓往上二樓往下的實力,你體內好歹有龍珠壓底,除了偷雞摸狗那兩下,竟被那頭海妖打得無法自理,真不嫌害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