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東舊夢——西楚霸王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在滾滾江畔,在大風起處,在無數的烽火連城中。
一曲楚歌,一道烏江,成為這片蒼茫大地上千年無法逾越的殘夢,永遠沉澱在時光的罅
隙中。
待飛鳥散盡,霜冷長河,勾勒出當年的真實與昔時的熱血。
許是很久沒有人記得了,曾經有那樣一個鐵血柔情的男子,永遠屹立在波濤滾滾的烏江
之畔,他叫——西楚霸王。
江東在天涯
他從江東走來,從那被戰火燃燒過後剩下的斷壁殘垣中走來,他的身後,是整個
亂世之下的昏暗與陰霾,廝殺與仇恨,還有那一絲對太平的渴望以及那一份尚有餘溫的信仰
。
那個在戰國中桀驁地掙紮了千百次的泥足巨人——楚國,終於消失了,這次,是徹徹底
底的蕩然無存了,對麵的,是統一六國的強大的秦王朝的身影。在數不盡的人們無家可歸顛
沛流離的時候,項氏家族亦慘遭屠殺,僅剩下他——這個一身霸氣與責任的少年,與兄弟項
莊、叔父項梁流亡在吳縣。
從此,江東在天涯。
那時,他叫項藉,他還隻是一個奔走流亡的孩子。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就是活下去,隻
有活下去,才能報仇,為江東父老討回那原本屬於他們的一方晴空。
報仇——項氏家族每一個人心中共同的願望。
而他,是項家人的希望。
“教書的先生說你功課倦怠,頂撞師長,這是為何?”某一個日落的黃昏,項梁怒氣衝
衝地質問不服管教的侄兒。眼下,他唯一的目標就是將這自己拚死保護救出的侄兒撫養成人
,他的壓力比誰都大。
“叔父,我不喜歡學讀書寫字……”對麵的少年無辜地睜大了雙眼,可憐兮兮地望著麵前恨
不得一巴掌拍過來的叔父,如實地提出自己的抗議,然後又立刻低下頭,那意思仿佛是,要
打就隻管來吧。
項梁終究沒有打過來,而是恨恨地歎了口氣,道:“你不好好讀書,也不肯好好習武,
你到底想做什麼?”
少年抬起頭,望向叔父的臉龐,目光中帶著些許的期望,然後仰起頭:“我想學一種能
夠控製百萬人的功夫……”
項梁定定地看著麵前的侄兒,忽然笑了,那是一種會心的笑,仿佛有一種共鳴在兩人的
心中一點一點地覺醒,半晌,拍了拍侄兒的頭,道:“你,跟我學兵法吧。”
背後的錢塘江畔,滾滾江濤,卷起千江雪的浪花,澎湃著,洶湧無垠。
一隊華麗壯闊的車馬隊伍浩浩蕩蕩從北邊而來,那,是始皇帝嬴政南巡的隊伍,披金掛
銀的車帳,整齊有序的兵馬,無一不在向整個天下宣告著這至高無上的權力與榮耀。
此時的項藉,隻是一身粗布衣,遠遠地站在江濤之畔,任翻滾的江水一浪接著一浪地襲
來,打濕衣衫,而這個落魄的少年隻是定定地望著那遠去的車馬,望著車帳中那看不見的王
者身影,然後一字字堅定地自言自語:“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他。”
於是,在這戰火連天的歲月裏,在時刻不斷磨礪自己的歲月裏,他亦在靜靜地看著,看
著一心想求長生不老的始皇帝嬴政倒下了,看著尚有幾分民心的始皇帝長子扶蘇公子倒下了
,看著戎馬一生對大秦忠貞不二的蒙恬將軍倒下了,看著即位成為秦二世的胡亥將大秦王朝
陷入一種萬劫不複的境地。
終於,當陳勝、吳廣這兩個民族英雄一聲令下,起義軍揭竿而起的時候,他,這個在磨
礪與等待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也跟隨著自己的叔父項梁,成為了反秦大軍中的一員,那一
年,他24歲,那一年,他成了項羽。
破甲天下
秦軍,以百萬雄師稱霸天下的那一個國度,成為了年輕將軍心目中永遠的敵人,不僅僅
是由於秦滅了楚。
而是那一場他永遠也忘不了的戰爭,和那個他永遠也忘不了的人——章邯,大秦帝國的
將領,率領軍隊一舉掃平楚地的義軍,在戰火紛飛的沙場上,自己的叔父——最敬重的親人
項梁,就那樣倒在秦軍的亂馬之中,倒在章邯的劍下,倒在那一片血染的土地上。那一片帶
著灼熱的鮮血,形成一道刺目的紅,如烙印般深深落在心裏,這,是他一生的恨。
於是章邯,成為他最恨的敵人。
秦,亦是他不會放過的對手。
巨鹿之戰
公元前207年,秦圍困趙國於巨鹿,孤立無援的趙王派使者向各個諸侯國求援,無人敢
應。
人總是生活在無數光怪陸離的畫皮魅影之下,隻要與己利益無關,那麼一切都是平靜友
善而祥和的,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然而,一旦有可能使自己處於不利的局麵之事
出現時,他們寧願將平日偽裝的畫皮撕開,連那一份禮貌性的友好也不願意偽裝,你就是你
,我就是我,世態炎涼,沒有人會犧牲自己的利益,你若計較,大不了就反目成仇。
所以,在趙國處於危難之際時,沒有人相助。
可是,那個一腔熱血在胸中沸騰的年輕將軍項羽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切,想做什麼,他比
誰都清楚,他隻想滅秦,至於是不是對秦不義之舉的聲討,他並不去想,他隻想報仇,為他
的叔父,為他敗落至斯的家族報仇。因此,任何一個打擊秦國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更重要的是,巨鹿,有章邯,這個他戰爭生涯中的第一個仇人。混亂的戰局,他早已看
得清楚,巨鹿,不過是一個誘餌,一個章邯設下的局。諸侯四起的年代,章邯,這個大秦帝
國由文官而起家的將領,此時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和諸侯決戰。以巨鹿為餌,打擊趙國,吸
引天下諸侯,諸侯救趙,則一舉殲滅諸侯,諸侯若置之不理,則拿下巨鹿,同時一舉殲滅趙
軍,打擊諸侯士氣。
好一場陰謀詭計,他項羽心中早已清晰明了。他,要和章邯,做生死決戰。
他,要救趙國。
於是他向楚懷王請纓出征,懷王命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範增為末將,帥六萬餘兵
北上以解趙國之危。
安 陽
那一支直指巨鹿的隊伍在安陽停了下來,駐足四十餘天不前。
“將軍,為什麼不前進?”不止一次地,年輕氣盛的項羽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大聲質
問宋義。
“你懂什麼?我們是等待時機而已。”宋義輕描淡寫地打發著眼前的年輕人。
“嗬,時機?多少時機已被你錯過!你分明就是怕了!”與他爭吵,已是不止一次了。
“你說什麼?”宋義詫異地望著他,不說話。
“我說你怕了!否則的話,明日就拔營前進!你敢嗎?”項羽冷笑道,既然話已說開,
那麼他項羽豁出去了。
“你……我是上將軍,我說在此安營紮寨,誰敢不從?”宋義也帶著怒意,聲音中卻明
顯的底氣不足。
“我便不從,又怎樣?”他說這句話時,那雙冷然淩厲的寒眸中,燃燒的是焚天滅地的
火焰,青鋒錚錚,寒光泠泠,刹那間,劍影如風,鮮血如同噴濺的浪潮般,劍光血泊下,躺
著一具屍體,是宋義。
刺目驚心的鮮血,尚自在胸中澎湃著的怒意,眼前浮現了當初叔父項梁倒在戰場上的畫麵,
浮現了千千萬萬楚國將士們廝殺的身影,耳邊江潮滾滾,像極了那一年錢塘江畔的浪潮,他
,不僅要滅章邯報仇,而且要取代那個人,那個曾經從錢塘江畔而過的,在華貴的天子六駕
馬車裏坐享天下的人,擁有整片天下的秦王朝的最高統治者,那麼,他絕不能心慈手軟。
輕拭劍上的血跡,隨著急切的腳步聲,由門外而來震驚在當地的是末將範增的身影。
“將軍……你…你…你怎刺殺上將軍?”
“殺便殺了,誰叫他臨陣畏敵。”項羽故意鎮定而隨意地道,盡管心中還是有著幾分忐忑。
“你……唉,這事會鬧大了的。”範增對於這位將軍的性子,其實已經很熟悉了,但是一不
留神,還是讓他闖了禍。
“有什麼大不了,出了事我自己擔著。”項羽不屑地道了聲,然後走開。亂世哪有什麼
王道律法,他想殺就殺。
“將軍,在王麵前,您一定要一口咬定宋義臨陣脫逃,為穩定軍心,你才殺了他。”範
增追上去。
“知道了。”項羽頭也不回,默然出營。
未久,楚懷王封項羽為上將軍,帶兵繼續北上救趙。
破釜沉舟
巨鹿,那個他夢想著能與秦國進行一次強勁交鋒的地方,終於就在眼前了,這一日,巨
鹿縣南的漳水旁,激流如瀑。
“傳令下去,全軍將士,隻帶三日糧,渡漳水,破釜沉舟。”望著看不見對岸的滾滾漳
水,項羽堅定不移地命令著。
“將軍,你說什麼?”範增質疑,“這,豈不是不留退路?”
“沒錯,我就是不留退路。”他就是要自斷退路,與秦國決一死戰,不成功,便成仁,
想做什麼,他一向清楚得很。他的目標隻有一個,他的敵人也隻有一個,就是大秦王朝,他
,是一個一旦行動起來就不會停下來的人,有的隻是一腔熱血和一種近乎於任性的執著。
背水一戰,以六萬楚軍大勝秦軍四十萬,引兵北上,分封諸侯,他,無疑成為了楚軍的
驕傲。
趙國獲救,不過,這並不是他最終的目的,這一戰,他的目的是章邯。殺了他嗎?他清
楚地知道,便是殺了章邯一萬次,也喚不回叔父項梁的生命,那麼,他不會便宜了他。於是
,他決定折磨他,打壓他,收服他。
那時,章邯率二十餘萬人退居棘原,而項羽,隻是將章邯軍壓製在自己的軍隊手中,並
不強攻猛打,反而聯絡諸侯,共同反秦。此時的章邯,隻是急切地求勝,這樣的心思,項羽
一眼看穿,望著不遠處章邯軍的大營,他隻是略帶著幾分孩子氣地笑著,你想贏?我偏不遂
你願。於是項羽並不決戰,隻是一點點地進攻,磨盡了對方的士氣與耐力,雙方對峙半年之
久,終於,章邯這個文武雙全、戰場上勇往直前的常勝將軍支撐不住了,主動棄營投降。
看著麵前曾經戰場上的敵人,自己心中的仇人,如今,成了階下囚,合該是勝利的喜悅,然
而此時,項羽卻沒有笑,他隻是默默地想著,那些是非成敗,就如眼前的章邯,成為風光一